花莲有点妒嫉太平洋(外三章)
太阳同时照着太平洋与花莲。时间一长,花莲就有点妒嫉太平洋的广阔了。
花莲努力把自己撑大,要撑出更多舒展的草坡、花圃、亮晶晶的养殖区、不加修饰的树林与原野,还学着海浪的泡沫样子在蝴蝶谷制造蝴蝶。花莲不比太平洋小,花莲敢与大洋争宠。
当然,也有点妒嫉太平洋的朴素,所以花莲坚持不施粉黛,让青山绿水始终保持村姑状态,令山坡上的牛群与渔港里的鱼蟹全体裸露,叫笑容与花粉都有风的模样。
花莲还要捧上七彩湖与鲤鱼潭,指出这是已经安睡的海浪,是太平洋溅上岸来的诗眼。
很高兴 “阳光花莲”的荣誉通过了太阳的论证,很高兴太平洋与花莲像亲姐妹一样挽起了手,很高兴嫉妒是美丽的动力而花莲运用自如。
云层洞开,又一批阳光下来了,姐姐妹妹,谁先接招?
花莲街路
由于两侧的楼屋都不高,所以花莲窄窄的街路都不像是巷子。哪怕路两边停满了安静的小汽车与小货卡,花莲窄窄的街路仍然不像是巷子。
花莲的街路白天几乎没有行人,只有风与我两个,并肩而行。
在花莲街路上走动的,主要是太阳、汽车和摩托。从速度看,摩托第一
汽车第二,太阳第三。至于带咸味的海风,我无法计算在内,它有时快过第一,有时慢过第三。
远东百货睡得晚,要十一时才开门,对街的潮州手工馄饨面倒是勤快,一大早就用葱花撒香了半条街路。
路有中山路、林森路、和平路,这些称呼总是与海峡的历史与现状脱不了干系,虽说花莲位于台岛至东,离海峡最远。
理发店门外温馨地置放着靠背长椅,我的这些文字就是长椅上坐出来的。理发师推门而出,鞠躬问我是否要光顾,我赶紧婉言谢了,倒不是怕染成乌贼,而是怕剪成海带。
相信我,这一群上岸的鱼,就是花莲男人。
袒露黑黑的肩膀与胸肌,一手握酒,一手拿槟榔嚼,四顾说笑。海浪正在化成海风继续抚摸他们。他们是太平洋的儿子,穿着花短裤与海绵拖鞋。他们的肌肉是带棱角的,如同礁石。他们无论坐着和走着都好生性感。
他们的笑容与台北男人的也不一样,未经一丝雕刻,起落如同波浪。
台湾女孩子来玩花莲,除了看太鲁阁与蝴蝶谷,就是看花莲男人。
要看看这群上岸的猛烈的鱼!
这群有鳍的鱼!
这群带尾巴与牙齿的鱼!
他们骑上摩托,海水就让道了。他们走向女人,礁石就下潜了。
女孩子一定要及时抓住他们,只怕他们一个转身,眼前就只是茫茫的太平洋了,唯有鱼鳞和阳光的腥味,剩在手心。
花莲的名小吃像我们乘客一样,乖乖排列在月台上。
她们的姓名是:麻吉、白梅、奶梅、花莲薯、沙琪玛、花莲芋、剝皮辣椒。她们不带行李箱。
她们穿的花衣服,都有行李箱的形状。
她们隔着“民营贩卖台”的玻璃看我,带着各自土地、山坡与海洋的滋味。
浪花的嘴唇。山坡的丰满。土地的体香。
切成小块的花莲被包装着,希望我能带走三天的回忆。
她们一齐转眼看我,真的希望我停下脚步,同时,在身体内部升起欲望,邀她们同行。
带走一位也行,一位也是花莲啊。
谁让我是一个多情的男人,我连着消受了好几位。我的诚挚的邀函,是我新换的台币。
在开往彰化的177次的一个小小座位上,我们愿意一齐挤坐。
被美丽挤压,那怎么能叫苦。在花莲缓缓移动的时候,我已与一大团甜蜜融为一体,此生不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