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碑：两色与三色
墓碑：两色与三色
黄亚洲
参观公墓，与其说是代表现实观照逝去的历史，不如说是感知未来对于现实的评价。
这么说话，可能有些主观，也有些危险。起码，这种推断，相关未来学，是有专业意义的，不能随便瞎扯，但对于未来的预测，又能存在什么比较一致的意见呢，这年头都是公说公，婆说婆，谁都不买谁的账。
倒是，在这个公墓里，我看见的几种墓碑色泽，能说明一些问题。
这个公墓，色彩很是斑斓，有花园感觉。墓碑的设计也几乎集人像雕塑之大成，众多的色泽之中，一座两色的墓碑与一座三色的墓碑尤惹人注目。
两色，指的是黑白。高高的大理石墓碑左半边黑，右半边白，中间的缝隙中露出长眠者的脸部浮雕，笑眯眯的。
这张脸属于赫鲁晓夫。
这块墓碑是赫鲁晓夫的朋友设计的，反映他1971年去世后社会对他毁誉参半的评价，俗称“阴阳人”。赫鲁晓夫其实功绩是很大的，他是苏联社会的第一个改革者，他的反对个人崇拜的秘密报告在全世界都引起了很大轰动，后续效应不断，然而，改革不彻底，他还是没有能打破专制主义，把一个国家带上现代化之路。他有局限性，理论准备也不足，实践魄力也不大，他只能使偏劲，在泥泞里拼命推车子的一只轮子，车子是动了，但动得不好。半边阴半边阳就是后世的评价，似乎也比较客观，想来，他的好朋友也不至于用这两种颜色蓄意害他。现在，赫鲁晓夫的圆脸就挤在这两种颜色中苦笑。我想，他也只能苦笑，他还能多说什么呢，他有再多的“无法推动政治改革”的客观理由，也改变不了“一个有巨大局限的改革家”这一事实。
墓碑的三色，指的是红、蓝、白三色，这是现在的俄罗斯国旗的颜色。这面飘扬的国旗由花岗岩做成，起起伏伏，平铺在地上，这就算是一座墓碑。我看见国旗上有“叶利钦”三字。
用国旗做墓碑，这不能不是巨大的荣耀。据说这是普京总统的意思，是他亲自下令这么干的。普京的意思是，叶利钦把一个国家带上了现代文明之路，他可以拥有以国旗做墓碑的荣耀。
我在黑白两色、红蓝白三色之间，驻足良久。
我想，这应该就是俄罗斯人民的脸色吧？可不是我们京剧脸谱中刻意夸张勾画的色彩吧？
应该是这样的。人民与历史是同样公正的。他们不刻意作秀也不刻意摆谱。
我还看见了戈尔巴乔娃的墓碑，一个穿着连衣裙的楚楚动人的立像，立在一块草坪的左侧，而草坪右侧，有意空着，据介绍，这是为她的丈夫亡故后预留的。我这里对不起戈尔巴乔夫先生了，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我不能在这里就他的生死问题说三道四，但是也表达了人民的某种意愿。一个人，只要他做过一些对历史发展有用的事，人们总是会记住他们的，哪怕只通过一块墓碑，通过几种颜色。
哪怕赫鲁晓夫，也有一半是白的吧。
这个公墓，名曰圣女公墓，在莫斯科市中心附近，环境如花园一般，去俄罗斯旅游的，不妨走一走，不要怕沾了阴气。历史金戈铁马，强悍得很，从来不带阴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