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山居图》咏叹
《富春山居图》咏叹
黄亚洲
如果战争的定义可以这样描述:用枪炮炸裂一幅山水;如果历史可以用表情来概括:一半归于冷笑,一半归于热泪;
如果我今天站在浙江博物馆的展柜前,还不至于顿足长叹,不至于五内俱碎;那我怎么还能自称是一个中国诗人,还能在元宵香甜满嘴,于中秋半醒半醉?
或许,黄公望,我跟足下同姓,同居富春,那一声裂帛之痛,听起来更如惊雷;也更不忍看山花烂漫的富春江,竟一直在流淌海峡的咸水。
今夜,我探望自己的年过八旬的母亲张定国。张定国是她大姐张定中的四妹。一九四九年,海峡的狂澜倏然升高海拔,突显万丈鲸背,叫姐妹俩隔海相望,至今一个在杭州,一个在台北。
四妹张定国在杭州,晚霞中的一架轮椅;大姐张定中在台北,墓园里一株玫瑰。大半个世纪不得相见,一个永远是这边的山,一个永远是那边的水。
五弟“张定一”现住福建,六妹“张定统”现居山东,加上我母亲,“国一统”均健在,直如一柱三字巨碑。
显然,张家之悲欢,尽在黄氏山水。
如果,战争可以用和平来修复,一幅撕裂的山水,在2011年6月可以并肩于展柜;如果,历史可以用愿景来衔接,无桥无船的海峡,能够悄然潮退;
那么,我,一个与黄公望同姓的诗人,将反复骑上富春江,来回于东邻西陲。甚至,我不想说美术,不想说政治,我只想说亲情,只想说泪水。
我愿意给我苦难的国家,朗诵一首甜而不咸的诗篇;想给我的母亲,扎上一束扫墓的玫瑰。
一架轮椅,只想东渡,要去台北。
一江春水,也愿东去,不作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