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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三黑妞

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5-05-20

小城三黑妞

 

  三十年前的孽债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苏联高教部将十名古巴青年分配到H城,就读于该城唯一的高等学府--加里宁工学院H城分院。对于这个小小的县级城市,这实在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人们从来没有见到过黑人,更不用说来自遥远的加勒比海、讲西班牙语的十个黑皮肤青年。只有古稀老人还记得,到过H城的最后一个黑人是马戏团成员,他巡回演出时暴病而亡,那是1921年的事情了。

 

  问题不仅仅在于肤色和语言,十名古巴青年在生活作风、思想方法、价值观念等方面与当地的苏联人大相径庭,相距甚远。政治宣传、党团活动、时事学习他们概不参加,苏联人珍惜的东西他们却视为粪土,一位古巴青年在苏联朋友家作客时,把香槟酒连同鱼子酱倒入他名贵的裘皮帽子(苏联政府赠送的御寒物),并把它掷向窗外,大声喊道:‘让奢侈品见鬼去吧!’然而,对于当时盛行于西方的‘性解放’他们倒是略有所知,令H城的上流社会,特别是知识女性惊喜交加,使得一贯平静如水的县城生活激起一丝涟漪。

 

  五年学习期间,十名古巴青年都与苏联姑娘结了婚,毕业时三人带着金发碧眼的妻子体面地回到加勒比海,两人郑重其事地办了离婚手续,其余五人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抛下五个年轻妻子和三个黑皮肤女婴。这就是我们这个故事的前奏曲。

 

  世俗偏见,何日改变?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当年的三个女婴如今都长大成人,到了而立之年,她们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县城居民,可是光是凭着一身黑皮肤,她们也休想融入当地的社会大家庭。首先,从原苏联的户口制度来说,她们只具有‘临时户口’,或者称之为‘临时签证’,因为按传统习惯儿女必须从父亲的籍贯,应该登记到父亲的户口簿上。另外,在姓名方面也有一些麻烦,她们当然可以从母之姓,但是苏联人的姓和名之间还有一个父名,而她们是不可能有父名的。

 

  总而言之,H城不喜欢‘外地人’,而‘外地人’必须规规矩矩,奉公守法,一切都按当地习惯行事,才勉强能够在县城里挟起尾巴过日子。
油光发亮的纯黑姑娘露茜娅,从小就不能和同龄小朋友一起玩,小孩子们总是把她赶出幼儿活动场。有一次她在街心花园玩耍,那里的小朋友齐声起哄:‘小黑鬼滚开,这是我们的秋千架。’这件事使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不可磨灭的创伤,永生难忘。

 

  二分之一黑人血统的玛努丽到了上小学的时候,却整整两年被拒之于学校大门之外。到了高中,男孩子们都不愿和她一起跳舞,然而在整个县城里数她的舞技最高。

 

  黑人血统不太明显的玛丽亚长得基本上像个白人,然而她具有明显的黑人气质——性格刚烈,意气冲动,难免惹是生非,不能讨人欢喜。
号称最自由平等的世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在爱国歌曲中人们唱惯了‘我们祖国多么辽阔广大…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然而对待苏联犹太人、车臣人以及三个黑姑娘方面,我们怎么一点‘自由平等’味道都闻不出来?

 

  运交华盖,到处碰壁

 

  出于各方面的矛盾,露茜娅成了一名嬉皮士。苏联的嬉皮士一般都是知识分子,他们留着长发(男士还蓄长须),有着共同的艺术爱好,在小圈子里活动,他们愤世嫉俗,但与世无争。县城里唯一与露茜娅要好的男朋友只能在夜幕掩护之下,才胆敢前来与她约会。

 

  露茜娅的专长是外语,她精通英语和西班牙语,与国外有业务联系的公司和办事处都要请她当翻译。她生活简朴,省吃俭用,每到夏天她就大方地把一年的积蓄全部用于旅游,一般她总是到国外旅游,多半是去西班牙,那是她最快活的时刻,然而一年也只有两个星期的快活。当然,她也经常想到要嫁个如意郎君,可惜至今未能如愿。

 

  她母亲年老多病,要费心费力地加以照顾,还增加不少经济负担。到了1998年秋俄罗斯发生新的一轮经济危机时,她的婚姻前途变得更为暗淡,她伤心地痛哭一场,对人说:到下个世纪生活好转之时,要修造一座纪念碑,名之为‘无名男友之墓’。

 

  玛努丽十八岁时就到莫斯科进行‘开拓’,在这个国际级大都市里,黑皮肤姑娘令人侧目相视,在某些工作岗位上倒是大受欢迎。起先她在五星级‘宇宙’饭店跳舞,后来还当过时装模特,在‘依兹麦洛夫’大酒店主演舞剧‘白桦树上的香蕉’。两年以前,她一身珠光宝气,衣锦荣归,带着一个半黑不白的小男孩回到了县城。现在她又是潦倒不堪,身无分文,想进入当地唯一的一家星级饭店,以便重操旧业,也是大吃闭门羹。

 

  玛丽亚中学毕业后离开小县城,只身来到莫斯科,混了两个月,又悄悄地只身回到县城。后来她远渡重洋去加勒比海,希望求助于住在古巴的生父,半年后两手空空地回到老家。

 

  俗话说:‘男人到处栽跟斗,女士败在情感场’,玛丽娅在情场可谓一败涂地,她在众多的选择之中,挑到一个最差劲的丈夫——旧俄罗斯式的庸俗之徒,无德无才无能,一贯以爱国主义者自居,满口不离‘伟大光荣的俄罗斯’,平时只知酗酒和打骂妻子,而在危机不断的九十年代,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之时,这类爱国主义者往往是不工作的。

 

  幸亏远在地球另一边的古巴老爸移居波多黎各,日子好过起来,他总算不忘旧情,每月给女儿玛丽亚汇寄一百美元,这在小县城里也是一桩大事:有谁能够不断地从国外收到汇款?何况一百美元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是,如果有朝一日波多黎各的财源断绝呢?现在只好不去考虑了,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车至山前必有路’。

 

  漫漫人生路,何处是归宿?

 

  三个黑姑娘有时会聚集在一起,交流人生的酸甜苦辣,她们是县城里最特殊的小团体,她们同病相怜,有着共同的心愿:像正常人一样,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哪里有美满,幸福在何方?除了‘希望’, 她们一无所有,一旦失去了‘希望’,她们余下的人生之路将如漫漫长夜、无边苦海,何处是尽头,何处是归宿?让我们怀着同情之心,抱着小城三黑妞同样的希望生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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