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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5-05-19
世纪情谊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和苏联专家特•米•尤里诺夫相识于北京,至今已有半个世纪。那时我大学刚刚毕业,初出茅庐,而尤里诺夫则是一位著名的水利专家,又是苏联共产党中央委员,受苏联政府派遣到北京,任水电部顾问。虽然我们在年龄、知识、地位诸方面相距甚远,却并不妨碍我们成为忘年之交。当尤里诺夫得知我准备去苏联学习时,他与夫人请我到西颐宾馆吃了一顿西餐,同时拿出预先准备好的一包礼物,要我转交给他远在列宁格勒的老母亲,说他的母亲二战时期饱受希特勒军队围城九百天之苦,说他的母亲与他的小弟生活在一起等等。
到了列宁格勒,把生活和学习安排好之后,我就去拜访尤里诺夫的小弟。那实在是一次难忘的会面,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原来尤里诺夫有三个弟弟,都住在同一幢楼房内,听说从中国来了一位年轻人,而且带来了大哥的问候,给母亲带来礼物,自然要举家过来叙谈一番。三家尤里诺夫和老奶奶把一间不大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我惊奇地问他们:“你们都姓尤里诺夫吗?”大家齐声回答:“Да(是的)!”我说:“按俄罗斯习惯,我得按名字和父名来称呼你们每一个人,这实在太难了,请容许我直呼其名。”, 他们回答说:“互称小名,更为亲切。不过我们称你为‘毛’较为简便,在‘莫斯科-北京’这首歌中,不是唱着‘斯大林与毛在听我们’吗?”当然,他们的母亲我就按小辈们称‘奶奶’了。
老奶奶高兴得直呼我为сынок(好儿子),拿出夹鱼子酱的三明治来款待我。鱼子酱是俄罗斯人最喜欢的名贵食品,但是我初尝之下觉得有一股浓重的鱼腥味,差一点吐出来,只是出于礼貌,慢慢把它咽下肚去,还要一个劲地说:“好吃,好吃!”主人们看着我的吃相,觉得难以理解,只好另找话题,夸我俄语说得好,还说我长得苗条(我一米七的个头在俄罗斯妇女中间也只能算是中等身材,可是体重不到五十公斤,显得像豆芽菜似地苗条)。告辞时,尤里诺夫的小弟(我把他称为小尤里诺夫,下同)一直把我送出家门,送上电车,为我买好车票,关照驾驶员到站时不要忘记提醒‘外国朋友’下车,这才与我拥抱而别。
此后我与这几家尤里诺夫有了更多的交往,特别是逢年过节,庆祝生日,他们总是请我过去作客。1957年小尤里诺夫的女儿奥丽娅过生日时,我送去一个‘自动饮水鸭’作为礼物,这件礼物成了他们家中的宝物,长年摆放在客厅里——只要小水杯里有水,那只鸭子永远能够做低头饮水的动作。1958年初小尤里诺夫函授大学毕业时,举行了家庭庆祝活动,亲朋好友满座,我作为外国客人特别引人注目,在那次集会上我认识了一位小画家阿列克赛,他当时参加列宁格勒少年宫的绘画比赛,作品拿到印度展出,荣获尼赫鲁奖状,几十年之后阿列克赛成了著名的苏联画家。
1958年8月中旬,我准备归国之前,去小尤里诺夫家告别,大家说了许多惜别的话,我按照俄罗斯人的习惯,临别前在更衣处的椅子上默坐一分钟,然后说了一句俄罗斯谚语:“山与山永隔离,人与人会相遇”,老奶奶过来和我拥抱,一个劲地说:“好儿子,你要再来看我们!”小尤里诺夫的太太伊丽娜想和我吻别,犹疑了一下,她先去吻她的丈夫,然后跑过来吻了我的脸颊。这一系列告别程序完成之后,我们就永远分别了。
到了莫斯科,换乘“莫斯科-北京,N0.1”之前,我抽空去特•米•尤里诺夫家,他们住在莫斯科内环道旁的高层电梯楼房内,我第一次看到装有外接天线的大电视机,看到克里姆林宫大剧院芭蕾舞“天鹅湖”的转播,第一次吃到主人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自制冰激凌......看到他们家的幼女柳芭,她刚从国际关系学院毕业,准备去苏联驻东德大使馆任职,柳芭的男朋友驾驶私家车“莫斯科人”送我回到“国际旅游者饭店”。
时过境迁,由于中苏关系恶化,我与尤里诺夫四兄弟们数十年没有联系。到苏联解体前夕,我有机会去莫斯科和列宁格勒时,已经无法找到尤里诺夫家族的任何成员了。多次拜托俄罗斯朋友寻访也是没有结果,后来通过《星火》杂志,发出寻人启事,竟收到奇效。2004年春节期间小尤里诺夫的两位女儿丹娘和奥丽娅,从圣彼得堡先后给我发来电子信件,称父辈们都已谢世,老奶奶活了九十四岁,她们姐妹俩都是大学毕业,事业有成,都当上了奶奶。丹娘说至今还记得我那时是一个‘苗条的’年轻人,奥丽娅则在信中回忆当年我曾经顺路把她带到幼儿园的情景。她们热情邀请我再访圣彼得堡,准备请我吃最好的鱼子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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