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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5-05-19
故人夏颂佑
在绝大多数同事的眼中,夏颂佑是非常能干、非常聪明的人,我甚至认为他是绝顶聪明。
夏颂佑本来是中国民主同盟盟员,后来因为表现优秀,被吸收参加中国共产党,这样的双重政治身份在河海大学并不多见。这也足以说明他是一位地地道道、又红又专的优秀人才——自1958年在知识分子中提倡又红又专之后的数十年间,红专问题辩论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什么以红代专、以红带专、反对光专不红、拔白旗等等,反正归根结底大家非常明白,那就是知识分子的“红”是头等大事,没有“红”那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什么都谈不上了,所以谈到夏颂佑时首先要强调他的“红”。
河海大学的前身是华东水利学院,那是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时,由南京大学、交通大学、同济大学、浙江大学以及华东水利专科学校的水利系科合并汇聚而成。夏颂佑是华东水利学院建院之后的第一届毕业生。毕业之后,他留校从事水工结构工程的教学和科研工作,曾任水利水电科学研究所所长,水工结构工程学科学术、学位委员会主任,全国高等学校水利水电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水工建筑专业委员会主任;他在教学科研岗位上努力奋斗了半个世纪,他的经历和成绩不胜枚举,比如,曾经为三峡、二滩、秦山核电站等40余项工程进行过静态、动态试验研究和数值分析;被聘为三峡枢纽建筑物论证和三峡大坝设计审查专家组专家;曾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三等奖各一次,部、省级科技进步奖9次;荣获“全国高等学校先进科技工作者”、“水利部劳动模范”、“江苏省优秀教育工作者”等称号……
夏颂佑实在太优秀,以至到了法定的退休年龄,学校领导希望他继续发挥余热,在科学研究和培养人材方面做出更大的贡献,于是在他名下招收了好几届博士研究生,直到最后一名博士生毕业,他才彻底放下工作,安度晚年,此时他已年满七十。
刚一退休,夏颂佑因病动了一次大手术,从此元气大伤,体质下降,体重逐年减轻,到2009年时,他已经瘦得只有四十公斤。儿子夏一维从美国专程回来,带父亲到各大医院检查身体,查遍全身各种器官和功能指标,也没有发现什么严重问题,于是把他父亲送进台湾人士创办的明基医院。夏颂佑的夫人周祖琴,因中风瘫痪多年,也同时入院治疗。
2010年春节前夕,明基医院的医生认为夏颂佑夫妇健康状况稳定,建议他们回家调养;夏颂佑夫妇认为,住院费和医药护理费虽然有些优惠,但是按照河海大学的规定,这些费用连一分钱也不能报销,心理上难以接受,为了省几个钱,他们就双双回家,回家之日还进行了小小的庆祝:请帮忙做家务的阿姨去麦当劳买了两客麦乐鸡,加上菠萝派和薯条,尽情地享受一番。
夏颂佑教子有方,他的独子夏一维从南京大学毕业以后,去美国进修深造,逐渐开拓并发展自己的事业,颇有成就,上世纪末他在上海购买一幢别墅孝敬父母,本世纪初又在南京购买两套住房,供父母居住,然而夏颂佑夫妇只是心领儿子的孝意,始终居住在本单位分配的住房,他们觉得现在居住的博导楼已经非常宽畅舒适,而且周围都是本校熟悉的同事,彼此可以相互照应,何必为搬迁住房而烦神操劳。儿子孝敬的大笔美元,他们也不肯动用分毫,无例外地笔笔存入银行,他们认为这些美元终究是儿子的财产。
仙霞路上的博导楼是河海大学分配给校领导和博士生导师的最好住房,夏颂佑的居室处在三楼最佳位置,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有更好的条件?聪明的夏颂佑可能没有看到,他的许多同事们都出售了旧居,纷纷到河西地区、奥体中心的周边小区,购买了近年新造的住房,这些住房处地宽阔,空气清新,物业管理到位,室内拥有良好的空调,上下楼可用电梯,生活条件大有改善。与之相比,博导楼没有电梯,对于瘫痪多年的周祖琴有诸多不便,特别是因为居住面积偏大,空调功率不足,冬季室内温度偏底,使得夏颂佑在离开医院回家的第七天,就患上感冒,继而发展成肺炎,很快就陷入昏迷状态。儿子夏一维从大洋彼岸紧急归来,把他送进省工人医院的特等急症病房,每天的护理治疗费用高达八千元,加上进口的针药,前后共化去五十七万元,也还是回天乏术,夏颂佑于2010年3月5日不幸逝世,享年七十七岁。
许多同事觉得老夏过于看重钱财,舍不得尽早多化点钱,治疗自己的疾病。这种看法虽然正确,却没有设身处地去想一想,像我们这一批上世纪五十年代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每月几十元的工资拿了二十多年,勤俭持家的节约精神已经培养成习惯,而且根深蒂固,很难改变。处在与夏颂佑同样的情况下,我们中间的大部分人,可能都会采取同样的态度。
在这里我不得不提到夏颂佑的一个“心结”,这个“心结”在他退休后的十年期间,始终没有解开。
事情是这样的:上世纪末夏颂佑的同事沈嘉荫开始炒股,他专心致志地认购新股,这样做是没有什么风险的,而且其年收益可以达到百分之三十左右;但是资金太少时很难达到这种效益。于是沈嘉荫广泛动员亲朋好友合资认购新股,并用书面形式约定,全部资金只能用于认购新股,由沈嘉荫负责操作,每年定期按出资比例分红。开始的几年事情进行得相当顺利,投资人不费吹灰之力,每年坐收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效益,何乐而不为?
夏颂佑是此项活动的主要投资人,他出资十八万元,这是一笔相当大的数目,要知道当时一名大学教授的月工资还不到两千元。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和河海大学的几位退休老师也出资认购新股,不过他们的投资远远没有夏颂佑那么多。
好景不长,到了本世纪初,沈嘉荫因为不满足认购新股的收益,开始铤而走险,竟违反约定去购买风险极高的股票,在长达五年的熊市期间他被深度套牢,无法向投资人交待,等到夏颂佑他们发现问题时,沈嘉荫已经远走美国,到大女儿家避债。快到两年诉讼时效的关键时刻,以夏颂佑为首的债权人及时向南京鼓楼区人民法院提出诉讼,在沈嘉荫避不应诉的情况下,法院扣住沈嘉荫的工资卡并且查封其住房,准备进行拍卖。此时,沈嘉荫被迫从美国回来,请求老同事袁先生出面调解,与债权人达成书面协议:沈嘉荫立即偿还三分之二的欠款,余下的三分之一欠款,容后按计划分期归还。拿到三分之二的欠款,即十二万元之后,夏颂佑从法院撤回诉讼,法院同时解除查封。此后,沈嘉荫卖掉自己的住房,再次远走美国,从此再也不在国内露面,剩下的三分之一欠款就无影无踪,不可期待了。夏颂佑无可奈何,只好自认倒霉,这件事情成了他生命中最后十年的一个“心结”,一直没有解开,心中闷闷不乐,可能是影响他身体健康的一大原因。
夏颂佑和沈嘉荫本是大学时期的同窗老友,两人毕业之后又共事了半个世纪,可惜在最后阶段,为了投资股市,闹到反目成仇,对簿公堂,实在有点不值得。再说了,夏颂佑上世纪就拥有现金十八万元人民币和大量美元,后来人们得知,他的博导楼住房市价达三百多万元,加上南京的另外两套住房和上海的别墅,总资产达千万元之巨,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财富呀,何苦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请人代劳,进行股市投资,闹出诸多不愉快。可惜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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