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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班车之二

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5-05-19

最后一班车之二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从北京调动工作到华东水利学院任教,初次上外语课时,对于教学法我是一窍不通,什么备课、教案、作业布置、板书设计等等,连一点概念都没有。想到以后要长期从事这项工作,非得补补课不可。有朋友向我介绍说:“我们院子里住着一位教师进修学院的老师,名叫周莲仙,她是这方面的专家,何不向她请教呢。”

 

  我很快就找到了周莲仙的住家,冒昧登门求教。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教育家,1956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一直在教师进修学院任教。她对我是绝对的热情和气,除了指点我课堂教学的注意事项之外,还推荐我看几本有关教科书,让我得益匪浅,终身受益。

 

  比如,周莲仙对我说过:“课堂上的板书非常重要,有的教师不重视这个问题,每堂课都在黑板上随意乱写,效果不佳。”此后,我根据她的意见,每堂课都事先做好“板书设计”,讲到什么地方要在黑板的某个位置上写上什么内容等等,都在备课时计划好,而且字体工整,一丝不苟。回想起来,我之所以能够在外语教学岗位上工作三十余年,而且得到学生们的认可,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应该归功于周莲仙老师。

 

  自此之后,过去了二十多年,这次周莲仙反过来求我帮忙了。原来她们学校即将开展职称评定工作,而职称评定据说要向年轻教师“倾斜”,她们这批老资格教师面临着相当尴尬的局面:要么晋升一级,升任高级教师,要么一无所得,等待退休养老。

 

  我问周莲仙,高级教师是什么标准,如何评定。她说,高级教师相当于大学里的讲师,只有非常突出的高水平老师才有资格竞争,因为名额太少,顶多十里挑二,也就是百分之二十的意思。我说:“这可奇怪了,几十年教龄的老师,当个讲师还那么难?还要考核业绩,考外语?”她说:“我们学校比不得你们大学,高级教师已经是最高职称了。”我问她:“不是还有特级教师吗?”她说:“特级教师全省也没有几个,比如,我们南京好像只有一位斯霞老师,她教育经验丰富、德高望重,无人可以企及。”

 

  谈到高级教师的评审考核时,周莲仙一脸为难,她说:“别的问题不大,就是外语考试最难办。我们五十年代早期的大学生,只学过俄语,而且学了个半吊子,现在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怎么能通得过硬邦邦的考试呢。”我说那也是彼此彼此,别人也不是同样的困难。她说:“问题在于名额的限制,十里挑二,年轻教师的竞争力比我们强多了,而且他们来日方长,以后还有机会,对我们这样的年纪,这次职称评定恐怕是最后一班车,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我想,外语考试也应当有统一的标准,大致的范围,具体的规定和办法;所以嘱周莲仙把情况了解清楚,再来商量一个办法。

 

  几天以后周莲仙再次来我家,说一个月之后他们要进行俄语考试,考卷中将列出三篇文章,可以任选其一,在三小时之内把它译成中文,考试时可以带词典。我说词典可以从我的书架上任选,拿几本都可以,但是最好拿一本最简单的,类似小学生用的,因为考卷中不会有太难的词汇,那些大辞典是又笨又重,查找起来既费时又费工,白白浪费时间。至于三篇文章,那只好押宝式地凭空猜测了。为此,我嘱她把本校高年级的俄语教科书或阅读材料等等,多找几本来给我看看。

 

  第二天周莲仙取来一大堆旧得泛黄的书籍,我定下心来,从中仔细挑选出三篇长度适中的文章,那都是列宁、斯大林论述教育和青少年学习的内容,当然这些都不是原文,而是经过改写的简易读物。复印好三篇文章,译出其中的难词难句,交给周莲仙拿回家当作练习,进行试译。

 

  一看到周莲仙译出的中文稿,我不禁大喜,对她说:“从你的译文看,你的俄语并没有完全忘掉,起码有七十分的水平。我可以拍胸脯向你保证,你一定会成功。”为什么我有这个信心呢?因为我选定的三篇文章长度和难度适中,其内容必定符合三篇考题的大方向,列宁、斯大林的论点难道还会有差错吗?这个宝我是押定了。

 

  两个月之后,周莲仙拿着一包糖果来到我家。她首先申明,这不是给我送礼,这是喜糖,类似结婚请客的喜糖,亲朋好友都要送上一包,共享欢乐。不久之后,她就退休养老,家中添置了一架钢琴,闲时弹上一支小曲,自娱自乐,悠哉游哉。

 

  我十分佩服周莲仙的良好心态,一个讲师职称就让她如此高兴和满足,这就叫做知足常乐。反观我们周围,一个个为职称争得面红耳赤,朋友反目,同事结仇,得到了副教授称号还要争正教授桂冠,当上了正教授还要争当博导,当上博导又去争院士,无穷无尽地明争暗斗,到头来如愿以偿的能有几个人?更有个别没有真才实学者,业务无能,公关全能,损人利己,把本该由别人得到的职称和工资巧取豪夺过来,还沾沾自喜,看不起别人,真不知天下还有羞耻二字。

 

  南京大学的一位同事告诉我,该校有二十七名上世纪五十年代俄语专业毕业的公共俄语教师,按学校规定,只有独立主编两本专著并在省级或以上的出版社发表者、得到过省级以上奖励者,才有资格评上正教授。结果只有一人符合条件,当上了正教授,其余二十六人全部名落孙山,他们因此悲痛欲绝,失落万分,退休之后处理掉心爱的文献资料,不再读书,从此整天下棋、养鸟、打麻将,打发风烛残年。其实,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个时代造成的,大环境如此,个人回天无力。依我之见,只要自己努力奋斗了,这几十年工作下来,足以问心无愧,大可不必为职称而伤感苦恼。要是大家都有周莲仙的心态,那该多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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