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专栏|博客 > 个人专栏 > 曾经沧海 > 正文          

废弃车票的故事

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5-05-19

废弃车票的故事

　　1961年底的某日下午，南京西康路三路汽车站旁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他就是华东水利学院马列主义教研室的新教师、中共候补党员符丕大。他不时地弯腰，从地上拣起一张张废弃的车票，这个怪异行动被站在不远处的同校女教师单香菱看得真真切切。

　　那天晚上，单香菱对丈夫徐时泰说：“你们马列主义教研室的符丕大，在三路汽车站拣废弃的车票，你说怪不怪？”

　　徐时泰是马列主义教研室的党小组长，是符丕大的顶头上司，他足智多谋，深知在大家吃不饱肚子的日子里，拣拾废车票的含义，那还不是为了多报销一点出差费吗？经过向党交心、忠诚老实运动、反右斗争等政治运动之后，大家认识到，虚报冒领出差费这类行为是损公利己，非常可耻，何况身为候补党员，哪能干这种事？一旦事情败露，候补党员资格肯定会被取消，以后就再难入党了，如果符丕大入不了党，他将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马列主义教研室混下去，也就是说他永远不会有前途了。基于这种情况，徐时泰心生一计。

　　两星期后的某日下午，位于马列山上的小楼（马列主义教研室设在靠近大门的小山包上，那里有一幢二层小楼，据说是当年美国驻华高官马歇尔的公馆，因为马列主义教研室位在此山包，故后来大家称之为马列山）已经人去楼空，徐时泰以教学小组长和党小组长的身份，约符丕大在二楼办公室谈话， 他神秘兮兮地拉下窗帘，反锁房门，开始用颤抖抖的声音说道:“符丕大同志呀，你的情况不妙！”，一时间把符丕大弄得晕头转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来事态一定非常严重，符丕大只好细声细气地求他告知实情。

　　徐时泰迟疑半天，勉为其难地说：“我在公安厅老朋友家得到一条对你极其不利的消息，凭着老朋友的关系，他给我看了一份档案，其中有一张照片，显示出你在三路汽车站鬼鬼祟祟地哈着腰，东张西望。我想你一定出了什么事，被省公安厅高校处盯上了。大家知道，我们学校在公安厅立案者只有两人，第一人是外语教研室托派（苏联托洛斯基派的简称）分子雷鸣蛰，他早年以黄埔军校三期学员、中共党员身份留学莫斯科中山大学，结果与苏联托派分子挂上了钩，其罪大矣！第二个是力学教研室的黑衣女士林某，她的反革命父亲在解放初期被我党镇压，但是她划不清界线，而且包庇她的反革命弟弟，让她弟弟住在自己家里，长期保存反革命父亲被镇压时所穿的血衣，对我党和政府怀着刻骨仇恨，以致她弟弟在力学小学读书时就被捕入狱，直到被人民政府镇压。当姐姐的难道不知道弟弟的反革命思想？说不定那件血衣是他们姐弟俩共同保管的，要不然她为什么长年累月穿着一身黑衣，难道不是为父亲戴孝？”

　　听着徐时泰的这番议论，特别是他所举的例子，符丕大顿觉毛骨悚然，只好实情相告：“前些日子我出差外地，有几张公共汽车票找不到了，为了报销差旅费，只好出此下策。由于我的私心杂念，我多拣了几张废票，多报销了几毛钱。现在既然事已至此，请务必帮忙，千万为我美言解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此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狠斗私心一闪念...... ”

　　“好了，好了！”——见他没完没了地说下去，徐时泰赶紧把谈话引到正题上：“就算我相信你的话，就算我能够帮你把这件事在教研室范围内摆平了，公安厅那边怎么办？虽然负责此案的是我老朋友，我凭什么向他开这个口？而且，据我所知，前几天他已经回上海老家过春节去了。”

　　听到话音有了转机，符丕大就提出建议：乘寒假之便，立即去上海找到公安厅朋友，向他送上一笔厚礼，把‘拣车票事件’暂时搁在一边，拖些时日，时间一久事情就不了了之啦！徐时泰欣然同意，经过一番讨论，两人第二天就乘火车去了上海。

　　他们在某高校招待所住定之后，立即去南京路第一百货公司选购礼品，岂知当时正值“自然灾害困难时期”，市场上商品匮乏，一切都得凭票购买，外地人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符丕大对徐时泰说：“既然公安厅朋友家在上海，就烦你把钱带在身上，到他家相机行事，或许可用他家的烟票、酒票来购买......”徐时泰打断他的话道：“你这不是废话吗！现在是票证比钱贵，你用人家的票证买烟酒送人，这还算送礼？这样吧，我在上海还有几个亲戚朋友，或许可以从他们那边通融点票证。当然，这也不能向人家白要。”符丕大听懂了他的意思，说道：“那就烦你多带点钱，先弄几张烟票、酒票，然后凭票购物，再送到公安厅朋友的府上。我这个人出面不方便，就在招待所等你吧。让你辛苦了！”

　　带着符丕大的五十元（当时符丕大的月薪是53.4元），徐时泰独自在上海逛了一天，晚上回到招待所，对符丕大说：“凭我这张老脸，烟酒票是弄到了，买了两瓶茅台酒、两条大前门香烟，送到朋友府上，不过，看来这点礼还是单薄了一点，人家有老人小孩，如果送上一些糖果点心，岂不锦上添花！不过，买糕点除了要糕点票，还要有全国粮票......”符丕大心领神会，赶紧再给他五十元。

　　拿着第二笔礼品钱，徐时泰在上海又逛荡一天，晚上回到招待所对符丕大说：“糖果点心买好，送到朋友家了，事情基本办妥，此行目的达到了，但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回到南京之后，我们还要再努一把力，到时请人家到《老广东》吃顿饭，你看如何？”符丕大立表同意。

　　回到南京一算账，符丕大发现，这次上海之行共花去三个月工资，还没有考虑到《老广东》这顿饭。不过话得说回来，破财消灾还是划得来，只要保住候补党员，即可万事大吉，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过两个月候补党员就可以转正，一旦成了正式党员，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有谁会因为拣几张废车票而被开除党籍的，有这样的先例吗？想到这里，符丕大如释重负，满心高兴。

　　后记：上世纪末，符丕大脱颖而出，荣升马列主义正教授、党委宣传部长、研究生导师。徐时泰因为多次票证单据作假、欺诈自己岳母和内弟、偷开省工人医院病假条等事件败露，受到处分，虽然保留了一张党票，终因不能胜任马列主义教学工作而调离原职。坊间传说，符丕大最早得知徐时泰的上述丑闻，曾经采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向徐时泰索取二百元，作为摆平丑闻的条件。不过对此种传说作者尚未进行深入研究，不敢妄加评论，留待知情者加以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