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桥，放心桥

鹤矾

　　有这么一座桥，它架在“无底”的钱塘江上，把“双脚跨过钱塘江”的神话变成现实；有这么一座桥，在造桥时，就已做好炸桥的打算，在全面通车之前，桥下已深埋炸药，每个行人，都在炸药上走过，每一辆车，都在炸药上奔驰；有这么一座桥，数次被炸，至今仍岿然屹立钱塘江上，超负荷运载整整75周年……它，就是我国著名的“桥坚强”——钱塘江大桥。

　　记得2011年的7月，5天之内，有三座大桥相继发生坍塌事故：

　　11日凌晨2点，江苏盐城境内328省道上的通榆河桥发生垮塌，两辆货车坠落。这座大桥在1997年通车，使用了不到15年。

　　14日上午9点，福建南平市的武夷山公馆大桥突然断裂坍塌，桥上一辆旅游大巴在事故中坠落，1人死亡22人受伤。这座桥1999年11月开通，至此不到12年。

　　7月15日凌晨，杭州钱塘三桥南段桥面出现部分塌落，一辆重型半挂车从桥面坠落，又将下匝道砸塌。这座声称“创造了中国桥梁建筑史上多项之最”的大桥，在1997年1月建成通车，至此也不到15年，而在2004年及2009年，已经历两次大规模的维修。

　　令人悲哀的是，以上这三座桥，在中国桥梁中，已经算是坚强的了，因为更多的桥梁，刚建成就塌，甚至没建成就塌，像新疆孔雀河大桥，像湖南省凤凰县沱江大桥，像北京市顺义减河悬索桥，像海南万宁大桥，像抚顺月牙岛投资5800万元的跨河大桥……

　　它们有的甚至连豆腐渣工程都称不上，因为它们比嫩豆腐还软。

　　每一座桥梁的坍塌，几乎都伴着车毁人亡，伴着多少家庭的破碎与多少人命运的改变。可是，这几年来，比嫩豆腐还软的桥梁、公路，竟是数也数不完，有些甚至连一场大雨都承受不了，有些纯粹就是平白无故地突然坍塌……近几年的许多桥梁与公路，寿命之短，甚至只能以“天”来计算，可悲的是，这些短命工程无论给人们带来多大的灾难，最后所谓的专家们总能找出“理由”种种，说明工程的合法合理，而把罪魁祸首归于天气、归于承载的重量，似乎公路桥梁受不了一场大雨，受不了一辆超载拖拉机，是理所当然。似乎大雨摧不毁路旁的小树却摧毁新建的公路，重物压不垮轮胎却压垮刚造好的大桥，也是理所当然。种种“理由”解释的结果，只能使悲剧一再重演。

　　不由想起茅以升、罗英等前辈。在建设钱塘江大桥时，茅以升先生不仅亲自下到沉箱，检查每一根木桩，他连大桥的螺丝、桥钉，有时都要亲自检验，甚至连混凝土的比例，都要一一过问，坚决杜绝粗心大意、偷工减料的现象发生。他说：“这桥上是要走人的，是要行车的，我们要对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负责，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所以，他和罗英先生造就的钱塘江大桥，就是这么一座桥，日寇的炸弹即使投中了也只能破坏公路桥面的钢筋混凝土，如果不把炸药放在致命点上，就根本无法把它炸掉！在1937年杭州沦陷前夕，还是茅以升亲自布署炸桥，埋了两倍剂量的炸药，才最终炸掉一个桥墩，五孔钢梁……

　　茅以升他们造的不是桥，是责任，是良心。

　　在建桥时，茅先生通过种种努力，让各大学土木程系的学生前来大桥工地实习，并亲自负责指导教诲，他想让这责任与良心世代传承下去，最后化为一个平安的世界，一个和谐的社会。他一定想不到，科技发展到今天，经济发展到今天，后辈专家靠着先进的机械、高科技的手段，所造的大桥，寿命却越来越短，甚至是刚竣工就宣告死亡，甚至是没竣工就不幸夭折。

　　而那座基本上靠人力靠自然力而建成的钱塘江大桥，却成了不折不扣的“桥坚强”。

　　在撰写《钱塘江大桥一九三七》一书时，我屡屡热泪盈眶，为在淞沪会战中筑起血肉长城的抗战将士，更为茅以升先生和罗英先生等代表着时代良心的建筑精英。因为有他们，我们才确定，走这条路过这座桥时，我们很安全。

　　茅先生和罗先生的学生，浙江籍的桥梁专家姜时俊有词云：

　　西子湖边，六和塔下，初架华夏金桥。任寇机狂炸，是抗战桥。甘自粉身碎骨，卧江底，作卫国桥。敌军败，山河无恙，胜立功桥。

　　雄桥远观世界，当面向未来，成光荣桥。念承前启后，成翻身桥。但愿身下潮水，永伴我，中华龙桥。天堂美，万般姿态，千古名桥。

　　没错，这是千古名桥，它屹立的是良知，是精神。就像李冰督造都江堰，李春设计赵州桥，修桥造堰的时候，他们心中所想的是人民，是千百年后的了子孙孙。

　　“茅以升他们是把修桥当成百年基业来做的。”钱塘江大桥纪念馆的钟光明老师说，“如果没有这种精神，凭当时的条件不可能成就这样的伟业。”

　　他与我们所有人一样，但愿茅以升身上那种为千秋万代修桥的精神，不只保存在博物馆，而能在中华大地上生根，但愿所有人都能放心上桥上路，最后平安回归家门。

　　只有良心桥，才是放心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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