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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命

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4-09-30

搏命

 

作者:汤式稼

 

  8月14日中午时分,桂南髙速公路236K处,突然传出一声沉闷的爆响,一股乱石泥灰混合的气流冲向天空,瞬间路面崩开又立时凹塌下去。


  一辆尼桑轿车急驰而至随之落入坑内,不见踪影;紧跟其后的黄河牌加长货车制行不住也一头裁入,大半个车身抖动着直往下陷。也只几分钟,左边山坡滑落的泥石和被撕碎的路面水泥块,争先恐后地滚落下去埋没了货车全身。

 

  好不容易紧急刹车的后续车辆,连连追尾挤作一堆。惊魂未定的人们,钻出车门拥上前来。面对硕大的天坑,个个目瞪口呆。庆幸自己还活着的他们,也无不为落入坑内的车辆中的人悲忧,但谁也不敢走上前去,更没有人敢下坑救援,只是掏出手机报警或将这里的灾难播发各自的亲朋好友......

 

  堕坑尼桑轿车的主人甄运从昏迷中醒来,眼前一片潻黑。他甩甩头,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並无大碍,便冲口叫喊副驾座上的妻子小青,又顺手拉了一把她的衣服。见没有反应,赶忙摸出手电筒一照,啊,轿车右侧车体严重变形,小青被紧紧夹在其间,滿脸是血,已无声息。这让他立时失声哭喊起来。

 

  怎么也拖不动妻子,他只好独自从已经破碎的档风玻璃处爬出。用手电光束环顾,发现这里是一个四五十米方圆的空洞,四周全是参差不齐、精光油亮的钟乳石壁、石柱;他将手电光束移向顶端,淸楚地看到两根髙矮不齐的石柱,正顶着歪斜的货车底盘。天哪,原来如此,他才幸免一死。

 

  甄运他企图再次钻进轿车去拖拉小青,可头顶上方不住地落下泥石。突然一声嘠嘠,甄运惊恐不已,急急后退,躲进一处钟乳石后,随即轰隆一声闷响,黑压压的泥石裹着货车呯然坠下,重重地压在了轿车之上,瞬间形成了一巨大的坟包。要命的是,上面的泥石如同流水入洞,连连直泻而至,直至填满了大半个溶洞,连原先支撑货车的两根钟乳石柱也无形无踪,让甄运吓出一身冷汗。

 

  一切归于平静。

 

  年方四十,身为髙级工程师、已有十多年工作经历的公路建筑设计师的甄运,从悲恐万分的情绪中稍稍冷静下来。他原本对这一地区的地形地貌十分熟悉,对于溶洞的形成和构造也略知一二。因此分析,这次灾祸肯定与公路车辆通行密度过髙有关,但关键还是因为溶洞内气流迥旋聚积于此,正遇溶洞顶部存有裂缝至喷薄而出造成的。他估计所处溶洞离地表少说也有上百米......

 

  忽然咕咕腹鸣,提醒甄运腹内空空,想来已经有十来亇小时未曾进食了,便俯身掬起流水,润了一下干涸的喉咙。他疲惫至极,便找了一处凹陷的钟乳石上半躺了下来,不一会便迷糊过去。

 

  又是一阵腹鸣叫醒了甄运。此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咕咕哇,咕咕哇"的鸣叫声,不禁一阵惊喜:这溶洞之中的娃娃哭声,不就是娃娃鱼么?他赶紧起身,亮着手电遁声走去。

 

  走了十多步,他发现清澈流水的砾石滩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不请的娃娃鱼,灰塌塌的身子,有大有小,大的少说也有一米来长。他想,饥不择食,弄上一条来充饥吧,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不料刚触及鱼身,那鱼十分敏捷地一个侧翻跳,嗑头盖脸地打得甄运险险跌倒。嗨,看上去软绵绵、木乎乎的娃娃鱼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弹力!

 

  甄运知道,两棲动物娃娃鱼长期生活在黑暗的洞穴之中,视力已经退化,据说一遇强光就会犯晕。于是他调整手电光,选了一条较小的,手电聚光直射它的眼睛。好一会,便举起石块向它的头部砸去......

 

  他手捧娃娃鱼,嘴巴贴着鱼身,但未曾下口,一种滑塌的感觉和生腥气味直冲鼻孔,一阵恶心,胃里便翻江倒海起来。嗳,生鱼肉可没有想象当中那么鲜美啊!

 

  空空的胃再次传递着难耐的饥饿。甄运意识到要想活下去就需要进食,便屏住呼吸,狠狠地咬下了一大口,不辨滋味也不细嚼,咕噜一下吞下肚去,接着又连咬了几口。

 

  尽管胃里不断翻腾,后来又拉起了肚子,但他仍然吃了拉,拉了再吃,想想比起饥饿总要好受很多,且营养总是有的吧,维持一时的生命该不会成问题的了。

 

  有了吃喝,他想就地再躭一些时日,期盼着地面的救援。

 

  没错,出事以后,地面救援人员从四面八方聚拢。由于天坑四周土质松动,人们不敢动用重型机械钻探,而选用了半机械手工打孔。大家都想打一孔洞,以便测定洞下是否还有人的生命迹象,如有,还可灌入流质食物以维持生命,再侍设法抢救。然而七天过去了,钻头尚未洞穿,人们渐渐失去了信心。

 

  甄运掏出手机,想看看已经是第几天了。但手机屏蔽,没有信号,说明已与外界断绝了联系,这让他又一次惊恐绝望。他半躺在那里,想着已经去世的妻子,不禁又悲泪流淌难止;想起了老娘,还有孩子他的外公外婆,他们与自己已经多日没有联系,肯定知道是出事了,不知有多少悲痛?他还想起了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们,他们是否知道被陷入天坑的是我甄运,我甄运现在还活着......

 

  甄运饿了就吃娃娃鱼和后来发现的青苔、盲虾,渴了就喝流水,睏了就地打盹。好在这洞内不冷不熱,说不得舒服,也谈不上难熬。只是精神上的重挫和绝望,时时袭上心头,要不是甄运生性敦厚,性格坚强,为了三位老人和孩子、一定要活着出去的信念支撑,一般人也早就吓瘫或发疯无疑了。

 

  甄运估摸地面救援已经无望,在此儍等也是白撘,便决定顺着流水方向摸索闯荡。他想起这些天来,虽是孤身陷于绝境,但毕竟还有被埋进乱石堆中的妻子和那位尚未谋面的货车司机一道。今要离去,无疑就是永诀。想到这里,他面朝土堆,就地跪下,大声地说:"亲爱的妻子,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我们的爸爸妈妈,我一定要想方设法活着出去。你放心,只要我能出得洞去,两个家由我一人承担!小青,我永远爱你!"

 
  接着,他又想起那位货车司机,连连扣头跪拜,说:"师傅啊,我虽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但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我出得洞去,有生之日,定当报答!您就安息吧!"

 

  甄运流着泪拖动着沉重的双腿,慢慢地在磷光闪烁的洞中,一步一步地摸索前行。经过了这些天,他在黑暗中的视力渐渐适应,又想节约手电电力,以便用来捕捉娃娃鱼和盲虾。之所以不可快步行走,主要还是这溶洞之中,无论什么形状的石块,卵石、石条、石笋或石壁、石柱,它们具有同一个特点就是硬壳而滑塔。每跨一步,都有滑倒的危险。甄运随车坠落时未曾受到大伤,而多次滑倒却使他浑身酸痛,乌青累累。

 

  也不知走了多少时日,这一天展现在甄运面前的是一处喇叭形的不算小的碎石滩。而石滩的尽头,有一块巨大的晶莹剔透的钟乳石挡着,粗看就是一堵铁壁铜墙。他沿着墙脚来回走动,企图寻找前进的通路,但令他十分失望。


   没有再往前的通路,而潺潺流水却未见终止。原来石壁下端有一条並不规则的横向裂缝,流水经过石滩便一起吱溜入缝。见此情景直让甄运头皮发麻:绝路,绝路一条!

 

  边走边想的他,突然止住了脚步,脚下有异常。他按亮了手电,竟是一具人骨,那头胪骨正顶住了他的脚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居然这溶洞也曾经有人到过,和他现在一样为寻找出口来此绝地,终未能生还。难道我将成这位先人的追随者吗?惊恐与绝望再次生发,他颓然坐下,陷入了悲哀之中。

 

  许久,他又被那入缝的流水声吸引,叮叮琤琤,丝丝嗡嗡,犹如古筝琴弦。他毕竟是公路建筑的行家,对各类石材石质和性能了如指掌。他从这近似弦琴的声音中,很快判断出面前的石壁构造有厚薄之分,这下沿说不定会薄如纸壳,否则流水相击也不会生发和弦异声。

 

  这一想让他立起身来,捡了一块石头,在石壁上敲了起来。上部是铮琤实声,下部是空空虚音,近流水处竟是敲打薄片的壳壳异响。这让他大喜过望。

 

  他赶紧找了一块西瓜大小的圆石,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圆石重重地砸向石壁的下沿。"咣"的一声,圆石洞穿而出,稍一会,又传来了"噗一嗵"石落水潭的声音。

 

  甄运赶紧用手电向洞口照去,电光在蒙蒙的雾气中划动,心急之间也看不清有什么东西。他赶忙又捡了石块,将圆洞整大,探出半个身子,细细打量起这石壁下方的情景来。

 

  这次看淸楚了:石壁下十来米的地方是一个水潭,潭水墨澈鉄黑,似深不见底;上方,离潭面总有三四十米,是一个几乎圆形的穹顶,顶端一角,似刀劈的一道细细裂缝,蒙蒙胧胧地有光射入。整个穹窖内,溜光滑脱,没有一处可供攀越的地方。甄运再将手电光移到洞口下,细细观察,只见流水穿过壁缝后七零八落地抛洒入潭,那十余米髙的石壁兀自溜光返亮,同样没有可供攀援而下的支撑点。

 

  绝处求生,总须一搏。甄运决定穿洞而下:他用双手牢牢抓住洞口下沿,将双腿移出洞外,抵住石壁,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双腿一屈一弹,两手往后一甩,来了个髙台后腾翻......

 

  一瞬间,只听得嘭的一声,水花循声四溅。在此同时,穹窖上端立时发出"篷发发""吱吱喳喳"的声音。甄运听到了,庆幸自己还活着,他还看到了黑呀呀四处乱飞的蝙蝠。

 

  他赶忙爬上潭边,未等站稳,那潭面水波四起,无以计数的水蛇摆动着颖长的身子,齐齐向甄运游来,直让人汗毛凛凛,不能自己。甄运赶忙爬上一处石礅坐下,严密注视。好在水蛇一般不会上岸,除非有正合胃口的猎物出现。他想,此处之所以有蝙蝠和水蛇,全仗穹顶那道人畜难过的裂缝。

 

  他想着那道裂缝,忽生希望,立马掏出关闭已久的手机,一打开,屏面显示正常。他迫不及待地找到了公路局王金岳局长的手机号,通了,他兴奋不已,连声喊道:"王局长,我是甄运,我是甄运呀!"只听那边:"啊,啊,你,你你你,你是甄运?嗳,33天了喔,你你在哪......"没等回答,手机叽叽喳喳发出异音,不一会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手机没电了!

 

  甄运十分懊丧,但又转念一想,不管如何,我总算已将自己还活着的信息送了出去,至少能让老娘放心一时;也会让单位设法给予援救。


   眼看此处非久留之地。稍事休息之后,甄运又朝流水方向行进。

 

  地下溶洞无一处相同,洞穴有大有小,洞中有洞,如入连环;通道有狭有宽,进入狭长之处令人有窒息之感;流水时有时无,但叮咚之声不绝于耳。甄运他从没有看清过溶洞的全貌,只是边走边细听流水声,全凭感觉摸索。不时攀登近顶,又是直下到底,钻过紧夹身体的狭鏠,游过深难探底的水潭。他餓了找食,渴了喝水,倦了打盹,醒了就朝着心中的洞口走去。

 

  这天,他趟过一处不很深的洞潭,踏上溜滑的石滩,一下觉得这里的空气有些异样:霉湿之味少了许多。突然脚下踏着一堆软绵绵又硬壳壳的东西。他忙用手电一照,瞬间一阵惊喜:啊,竟是一堆散乱的大核桃毛果皮和桃核硬壳,有的已经腐烂,但也有新鲜的。难道说这里有人?但又立即否定,人们一般不会如此生吃核桃的。哪,那一定是猴子?


   甄运推测准确,是猴子。这里还是牠们的一处安乐窝呢!

 

  是猴子,肯定有出入之处。甄运他赶忙寻找起来。先是用手电缓照四壁,未见有异;又在石滩周遭摸索,也无凹陷之处;他再向上方照寻,并无有洞的痕迹,且没有一丝阳光入洞的影子。

 

  他苦苦思索着:会不会洞口在前方呢?他赶忙朝流水方向探寻,但同样没有结果。于是便黙默地转了回来。

 

  不情想到,即将回到水潭时,他听到了潭面有咝咝划划的水声,赶忙用手电筒一照,哈,他看到有四五只猴子一字儿从水潭对面的崖壁朝石滩游来;一见电光,便吱吱喳喳乱作一团,争先恐后地转身钻进那崖壁而去,一忽儿就连猴毛也不见一根。真是奇了怪了,难道猴子有穿壁之功?

 

  甄运不顾一切地趟过水潭,靠近崖壁,他终于发现了洞口。原来这个有箩框大小的石洞斜贴着崖壁,小半没在水中,紧靠斜洞的前面又有一爿如"破扇摭面"的钟乳石片,与整个崖壁一色无二。甄运从石滩正面看来便无洞口可见。

 

  他不加思索地俯身钻进洞去,里面曲曲弯弯,陡峭上升,犬齿似的岩石让他艰难爬行。而且一星亮光也没有。
 
  爬啊爬,甄运忽然闻到了一股久违了的山野之气,又飘来了一丝林间之风。呵,他已经爬出了洞口了。

 

  出得洞来,抬头望天,星光闪烁,正是夜晚。甄运激动难抑,伸展双臂,仰面大喊:"我出来了!小青,我又回到了人间!"

 

  他摸索到一小片草地,便躺了下来,尽情地享着这人间温暖;又想象着老娘的惊喜,孩子失去母亲、岳父岳母失去女儿的悲恸!还有同事们、王局长他......


   待到甄运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天已见亮,晨曦从山包后面缓缓露面。他赶忙掏出潮乎乎的手绢,摊平,用单层绢面把自己的眼睛包了起来。他知道,长时间处于黑暗之中的眼晴得有亇慢慢适应的过程,否则阳光会刺伤他的双眼。

 

  透过手绢,在蒙胧之中他看清了自己正处在漫无边际的杂林之中,间或有几棵野生的大核桃树,上面挂满了将已成熟的桃果。为了充饥,他也摸索着釆摘了一些,剥皮敲核,慢慢嚼了起来,嘴里立即生发出苦涩之后的甜味。

 

  他正有刚从地獄回到人间的奇异快感!"活着真好!"他想......

 

  穿林越山,趟溪过岗,甄运在山野之中又迎来了三次日出日落,遇到过狼的群搏,遭到了野猪的独斗,也有一整天找不到充饥的食物,但他一无怨恨。只要一回想起溶洞中的日日夜夜,苦熬苦撑,这咕咕肌肠又算得了什么;一想起小靑,儿子,老娘,同事,又信心骤增,找准了方向,毅然独闯。

 

  甄运终于获救,是一位採药人的指点,山村人的报警。


  国庆前夕,甄运踏进了家门,一头扑进了倚门久望的老娘怀里,百感交集,呜呜咽咽;老娘摩挲着儿子的破衣痩骨也泣不成声。

 

  满屋子的人,看着白发蓬松、痩骨崚峋、衣难蔽体的甄运,庆幸他死里逃生,也都嘘稀不已。一会,娘告诉甄运,孙子和小青的爸爸妈妈,公路局已经派车去接,正在路上。

 

  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大家举目望去,是公路局王金岳局长来了,还未进门他就惊喜异常地喊着:"甄运,甄运!"大家纷纷让在一旁相迎。

 

  王局长拉着甄运的手,上上下下细看了一遍,苦笑着说:"你受苦了......近半个月来局里上下,呵,不不,省里领导都天天在盼望着你能平安回来呢。指定我每天都得通报捜救的消息。"停了停又说:"自你那次半截子电话中断以后,我们立即向省里通报,向交通部报告。部领导親自商请地质部、航测局,还有......统一组织捜救小组。近四百公里的桂南髙速,逐段航测捜描,凡是附近可能有溶洞分布的山林凹地,逐一排查,寻找地下生命迹象。可情况十分复杂,地下群体生命迹象无数,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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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55        2015-3-17 10:49:36
【内容】: 他是一位短篇小说的写手。祝贺他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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