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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律宾前总统马科斯和他的美女老婆以及一个贴身将军(总统系列之十一)
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6-07-29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鸡犬升天,凤凰毛尽。
专制的必然恶果,腐败的铁定渊薮。
一一曹晓波
少女时代的伊梅尔达
1974年,毛泽东主席接见马科斯总统夫人的那张照片,如今已很有名了。那被称为“毛主席惊人的吻手礼”。离生命终点不到两年的毛泽东,和花枝招展少妇风光的“菲律宾第一美女”伊梅尔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吻了她。她年轻的时候确实很漂亮,而总统马科斯还真是貌不惊人,是典型的东南亚普通百姓的脸庞。
手头有本《终极审判——被推上被告席的国家元首》(李涛著,新华出版社2009年2月第1版),该书揭秘16位权倾天下者的穷途末路,破解16桩政坛惊世案的幕后隐情,有很好的资料价值与启思价值。苏哈托、诺列加、马科斯、卢泰愚、萨达姆……这些曾显赫一时、享尽尊荣的名字,最后却无一例外都对应着一串罪名。他们大多都是独裁者,都与现代价值观、普世价值观相悖。书中第五个出场的“被告”就是马科斯,副标题是《客死他乡的“敛财机器”》,夫唱妇随、假公济私、中饱私囊、不得人心的独裁统治、“家天下”坍塌、窃国大盗的下场等等这些小标题,清晰地概括了马科斯和伊梅尔达夫妇走过的从政路。
伊梅尔达出生于1929年7月2日,她家境平平,9岁丧母,父亲是位普通教师。23岁那年,身上只带着5个比索的伊梅尔达,开始闯世界,先在一家音乐店做营业员卖唱片。1953年24岁上,她参加了菲律宾全国选美比赛,好容貌好歌喉口才也不错的她,荣获“马尼拉小姐”的桂冠。这是她“从奴隶到将军”所迈出的重要一步。
一次偶遇,费迪南德·马科斯见到了美女伊梅尔达。生于1917年“9·11”——9月11日的马科斯,这时36岁,比伊梅尔达大一轮,按中国的说法,这一年都是他们的本命年。马科斯军人出身,参加过抗日的战争,有战功,军衔已至上校,还颇受麦克阿瑟将军的欣赏。日本投降后,他加入了罗哈斯·阿库纳的自由党,1946年就官至阿库纳总统的助理,后担任众议员。经过11天闪电般的狂追热恋,马科斯终于携手伊梅尔达迅即步入了婚礼的殿堂,完成“闪婚”。伊梅尔达一夜之间摆脱了平民的身份,成了高官的夫人。
伊梅尔达嫁给马科斯后,凭借她光彩照人的影响力,协助马科斯一步步登上了菲律宾总统的宝座:1961年马科斯当选自由党主席,1963年当选参议院议长;1964年他退出自由党加入国民党,1965年底以国民党候选人的身份,当选菲律宾独立后第6任总统。从1965年开始,马科斯统治菲律宾长达20年,直到1986年2月25日第五次“宣誓就任总统”并在当晚被迫出逃。伊梅尔达自己则当过大马尼拉市市长之类的高官。作为第一夫人,伊梅尔达早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将军还将军了。
一个女人,通过恋爱婚姻,嫁给政治强人,由此改变命运,从凡人到名人,从“奴隶”到“将军”,这是其个人的魅力使然,他人就不必眼红眼热了。随后,马科斯夫人的奢华故事,地球上可谓尽人皆知。被称为“铁蝴蝶”或“花蝴蝶”的伊梅尔达,“有3000多双名牌鞋子,5000条裙子,1700个名包,以及百公斤计的珠宝等;马科斯一家的财富从最初的3万美金,暴涨到后来的100亿美元,许多钱存在瑞士银行……”
这些数字重复多了其实没啥意思。这一对窃国者,在2007年被纽约世界银行列为全球9大贪官的第二名,第一名是印尼独裁者苏哈托(见《终极审判》一书第58页)。对于领导人来说,本应“吾貌虽瘦,必肥天下”,但他们是倒过来的,“必瘦天下,肥美吾貌”。他们是一家就掏空一个国家,因为这是独裁者的“家天下”;而在某些国家,不是“一家肥”而是“一帮肥”,上上下下一大帮官员几乎“无官不贪”,形成了大家分头贪的情形、匀着贪的局面,还挺壮观的。
颇有意思的是,伊梅尔达贪欲带来的奢华竟然有了文化的贡献:新名词“伊梅尔达之鞋”,象征为极尽奢华之能事;英文辞典中,还出现了一个名为“imeldific”的新词——伊梅尔达化,意为“过量、挥霍、奢侈、轻浮”。
但是,谁叫人家是总统夫人呢。而且那么漂亮迷人,人人都喜欢他的“国色天香”。她首次出访古巴时,卡斯特罗还亲自为她开驾车,他告诉马科斯夫人,“我只为我的母亲驾车,而您是我服务的第二位女性。我很喜欢您,因为您的自然率真。”
马科斯当“一把手”的时代,到处提拔安插自己圈子里的亲信,从而控制军政大权和经济命脉。马科斯有个极其忠实的鹰犬,他就是菲律宾武装部队总参谋长法维安·贝尔,军衔为上将。马科斯去投票站给自己投上一票的时候,总是法维安·贝尔陪同的。这将军是正宗的将军,在军队,他是马科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北京电视台著名栏目《档案》在解读阿基诺被刺案件的节目中提到,法维安·贝尔是马科斯的同乡,曾是马科斯的司机。自己座驾的司机当然是自己人了,马科斯不久就将法维安·贝尔提升为总统府卫队的头头,授予上校军衔;很快,法维安·贝尔就晋升为少将。1975年6月,继之上一年伊梅尔达与儿子到访北京后,马科斯总统和夫人一起访问“文革”中的中国,法维安·贝尔就是陪同者之一,他时任总统警卫司令部长官兼国家情报安全局总局长。不久晋升为上将,1981年出任三军总参谋长。
法维安·贝尔的升职过程,远没有中国有名的老电影《从奴隶到将军》中男主角、新电视剧《杜拉拉升职记》中女主角那么艰难,他的“从奴隶到将军”,一路顺风顺水,因为他抱定了总统的大腿。而总统也极其需要这样同党同线同圈子的忠臣,以辅助他掌控大权。尤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独裁统治,就更需要自己信任的鹰犬忠心耿耿地为自己服务了。类似于把自己司机提拔为将军这样的事儿,斯大林也干过,他把自己的厨师和食品采购员提拔为少将甚至晋升到中将。
法维安·贝尔跟了马科斯30多年,那追随主子的忠实程度,比纳粹战犯戈培尔追随希特勒的情形一点也不差。1945年4月,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带领一家,跟随希特勒迁居到总理府的地下室,跟元首一起“同甘共苦”、垂死挣扎。打那后,他就一直待在“元首地下室”陪伴希特勒,最后还为之证婚。希特勒自杀前立下遗嘱,任命戈培尔为总理。戈培尔则写下《元首政治遗嘱的附录》,声称“要在元首身边结束我的生命”。5月1日,希特勒自杀身亡后,戈培尔夫妇在毒死自己6个孩子后自杀归天,给希特勒陪葬去了。当然,法维安·贝尔跟着马科斯,不至于赔死陪葬,但在1986年2月25日,他跟随马科斯一起逃往了美国夏威夷。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中国封建王朝的传统。目的就是为自己“维稳”——稳定自己的统治权。异己分子当然是要彻底清除的。在民主国家,总统上台后也要换人,但总统是通过真真正正的竞选而当选的,当选后要自己组阁,他的执政权,包含了组阁权,因为这在选举中已经一同授权;而重要岗位的领导人,还必须经过国会的批准——这就是授权与制约、赋权与监管,与专制独裁的“换人”“揽人”完全是两回事。
爱美人更爱江山,爱权力更爱特权——在法维安·贝尔死心塌地的帮助之下,马科斯在总统的宝座上坐了20个年头。那么最后是怎么下台滚蛋火急火燎出逃的呢?起因是反对派领袖阿基诺之死。在马科斯统治的后期,尽管铁杆粉丝依然不少,但是反对他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其中一个重要的反对派领导人就是阿基诺。在伊梅尔达欣喜地嫁给马科斯的翌年——1954年,22岁的阿基诺踏入政坛,当选为镇长,这一年他与科拉松结为伉俪,数年后当上一个省的副省长及省长,1965年当选为参议员,也曾担任自由党的总书记。
1972年,执政近8年的马科斯,连任两届总统即将届满,按照宪法规定不能再竞选下一届总统了,为了能够继续当元首享权力,他突然宣布全国戒严实行军管,将反对党领袖阿基诺与众多政治人物及新闻记者逮捕,共把3万人投入监狱。军人喜欢冒险,政客擅长赌博。世界上的独裁者,维持独裁的做法都大同小异,马科斯用的也就是这些手段。1977年,阿基诺被指控从事颠覆活动,最后判处死刑,由于国内外的抗议,马科斯总统不得不下令重审阿基诺案件。1980年5月,阿基诺获准假释去美国就医,从此度过了3年流亡生活。经过公众长期的抗争,马科斯被迫允诺于1983年起恢复政党活动。
反对党领袖阿基诺崇尚印度的甘地,也想在菲律宾进行“非暴力”的革命。1983年8月21日,阿基诺获准由美国返回马尼拉,准备参加总统竞选。三万多名阿基诺的支持者热切而焦急地在机场外围等候。飞机降落,突然上来一批航空安全部队的士兵,他们称是来迎接护送阿基诺的;他们簇着阿基诺走出飞机舷舱口,立刻把舱门给关上,将一批记者堵在机舱里。随即在舱门外舷梯上传来一阵急促刺耳的枪声——结果就是,阿基诺被打死了。近在咫尺,子弹还真用不着飞一会儿,又准又狠又稳,真可谓“高效的子弹”——相比于2010年8·23菲律宾劫持香港游客事件中那些菲律宾警察对付歹徒的那些乱飞的无能子弹,可真是霄壤之别。
军方说是一个混进机场的杀手对阿基诺开的枪,这个杀手也被当场击毙了。在马科斯总统的操控下,阿基诺之死自然被定为杀手个人干的,与军政方没啥干系。但人心自有一杆秤,阿基诺的葬礼成了公众抗议的场地,马尼拉两三百万民众悲愤地参与其中。人民革命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最终在1986年总统竞选时,掀起了惊涛骇浪,百万人民包围、部分军官倒戈,从而彻底推翻了统治了20年的马科斯王朝,“换了人间”。与马科斯同台竞选的阿基诺夫人——科拉松·阿基诺,众望所归地成为菲律宾总统。
直到1987年8月,菲律宾法院重新审理阿基诺被刺案,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其中最关键的证据是,当时被关在飞机上的日本一家电视台记者,极其敬业,并未停止录像,从而录下了阿基诺走下舷梯的脚步声、枪响前的叫喊声、一阵迫切的枪声和阿基诺跌倒的声音。枪响前有人发出“让我来!”“开枪!开枪!”等叫喊声,随后是枪响人倒……菲律宾警方请来了日本著名的声纹学专家铃木松美博士,准确鉴定出“开枪”等叫喊之声,就出自当时三个士兵之口,案件一锤定音。
这三个士兵,都来自航空安全部队,这可是由总参谋长法维安·贝尔将军直接指挥的反恐怖武装部队。在此之前,在马科斯还在总统位上的时候,公众舆论就已直指法维安·贝尔,认为是他下了“必杀令”。在1983年9月,法维安·贝尔一度被迫停职,但很快就“宣告无罪”复职了——如此这般,他能不更加忠心耿耿为马科斯效犬马之劳吗?你说他是什么将军?大抵就是奴隶般的将军。法维安·贝尔将军那一刻作出决定跟着主子一块出逃,估计根本就不用走脑子。
“与改变人类的邪恶之心相比,改变钚的性质更容易。”这是爱因斯坦的名言(见《爱因斯坦箴言》一书第286页)。钚是放射性元素,重要的核原料,是世界上第二毒的物质,据称一片药片大小的钚足以毒死2亿人,5克的钚足以毒死所有人类;世上毒性第一大的物质为钋,钋是目前已知最稀有的元素之一,在地壳中含量约为100万亿分之一。自然界把剧毒的物质造得极稀少,这好心好意恐怕胜过人类,因为人类的邪恶之心存世很多,且难改变。人类的智者爱因斯坦,不仅有杰出的科学智慧,还有非凡的人文大脑。他还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生活在法律严格保障自由、平等、博爱的国家里。”“每个人都应该被尊重,不应把特定的个人偶像化。”“每个人都应该被尊重”,是一个远大的理想。在专制独裁的威权国家,自由平等博爱是不可能的,尤其“平等”是更不可能的,奴隶能与将军平等吗?即使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他在那“一个人”面前,也永远都是奴隶。
马科斯(左一)在1986年2月25日再次“宣誓就任总统”,当晚就被迫出逃。
1989 年9月28日马科斯死于夏威夷。菲律宾以及美国对他合计有上百项的指控只好不了了之。马科斯统治菲律宾的时代,70%的百姓是极贫困的贫民,大约跟奴隶差不离。而马科斯、伊梅尔达、法维安·贝尔这些权贵阶层,人口虽然只占2.5%,却控制着全国80%的财富。普通百姓要搞点经济,都得给马科斯家族烧香进贡,“否则一道禁令下来,要么破产倒闭,要么抓进监狱”。有句名言说“谁动了我的奶酪”,这可以看作是一个人的切身利益被“动了”——将军动了奴隶的利益,倒也是很正常的。就像电影史上的杰作《辛德勒的名单》中,那位纳粹军官阿蒙就一直想着“动”犹太女孩海伦的“奶酪”。通过断句,如果将这句名言的停顿位置和语气变一下,那它就不再是名言了:“谁动了我的奶?酪。”但已经给出了问题的答案——只是这里“酪”究竟是谁呢?
我的文章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回头再看着毛泽东接见马科斯总统夫人的那张“吻手礼”照片,我想这位诗人出身的领袖是真性情的流露。那时毛泽东主席还倾听过伊梅尔达专为他演唱的中文歌曲《我爱北京天安门》……伊梅尔达一直珍藏着那张动了(吻了)她的玉手的照片,显然她很荣耀很喜欢。我们跳离具象、理性而看,那么人类一定要彻底明白并且深深牢记:亲吻永远要比子弹好,只有亲吻而没有子弹的世界,才是真正美好的人类世界。
原载《杂文月刊》2011年12月上,收于《温柔和激荡》一书(徐迅雷著,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