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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非洲有了首位民选女总统（总统系列之六）
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6-07-29
有一种开天辟地，仅仅是一位女子当上总统。
2005年11月23日，利比里亚全国选举委员会宣布，有“铁娘子”之称的埃伦·约翰逊·瑟利夫在第二轮总统选举中胜出，成为非洲历史上第一位民选女总统（新华社电）。“第一位”“民选”“女总统”，这是多么可宝贵的关键词！67岁的瑟利夫，击败了39岁的前世界足球先生、当过AC米兰前锋的乔治·维阿。其实乔治·维阿也没有输，他们都是国家走向民主进步的共赢者。
这是利比里亚战后迎来的首次总统民选。正如瑟利夫所说的，这向世人证明，“利比里亚正远离暴力、走向民主”。“铁娘子”瑟利夫曾经是名服务员，干过清扫地板的活儿；又是美国哈佛大学毕业生，曾经供职于世界顶级金融机构；她还曾经两度成为当政者的阶下囚，被迫流亡海外。如今，她即将在非洲创造女性执政历史。
从囚犯到总统，写满了一位国家公民的悲欣交集。她所在的这个国家，地处非洲西部，全国共有22个部族，2003年的人口才有330多万，也就相当于中国一个中等城市的人口；“利比里亚”，拉丁文的意思是“自由”！可是，这个国家实在是多灾多难。15世纪下半叶，葡萄牙人来此贩卖奴隶，随后荷、英、法、德等殖民者相继侵入；1847年7月26日宣告独立；1980年4月12日一位名叫多伊的军上士发动政变，多伊成为独裁者；1989年爆发内战，直至2003年结束，历时14年，造成至少25万人死亡，百万人逃离家园。
克兰族人塞缪尔·多伊的政变，被称为世界政变史上的一个奇迹。这在一本名为《百年政变档案》（江苏美术出版社2000年7月第1版）的书中有图文并茂的生动描述。1980年4月12日，那个月黑风高之夜，军衔仅仅为上士、年龄仅仅只有27岁的多伊，带领了仅仅16名士兵，就在利比里亚发动了一次流血政变，而且一举成功！当时的总统是托尔伯特，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次政变，他的总统府也没几个卫兵，当他睡梦中被枪声惊醒时，多伊已经出现在他床前，向他说了声“晚安，总统先生”，没等到总统的回答，就一连串的子弹倾泻到托尔伯特身上。天刚蒙蒙亮，多伊就通过电台宣布自己成了国家总统。总统的军衔只是上士，那总不相称吧，于是多伊立马就将自己的军衔由上士晋升为五星上将，于是世界上最年轻的五星上将就这样诞生了。
多伊一夜之间从上士变成了总统，尽管世人莫名惊诧，可总统就是总统，多伊这位年轻得可以与中国封建时代小皇帝媲美的总统，日子可过得爽。独裁统治10多年，多伊胡作非为，政治上极端腐败，经济上一团糟糕，利比里亚这个原本富裕、和平的国家进入了黑暗时代，最终折腾成一个世界上最穷的国家。
暴力是政治斗争的一种极端形式，政变则是夺取政权的一条捷径。多伊本人是通过政变上台的，失去权柄是他最大的恐惧，政变成了他最担心的事情，惟恐有人步他后尘，夺了他的宝座。而且，他能够以区区十几颗兵马成功政变的事迹，确实也大大刺激了利比里亚各地的军阀们争夺权力的野心。为护卫自己的宝座，多伊的拿手好戏就是杀人如麻。他把政变时的助手、成功后的副总统杀了；另一位担任武装部队总司令的密友，不久也被他找了个借口，杀了；国家电视台的一位主编约好了到总统府采访他，不幸，那天多伊心情欠佳，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手下的人就将人家活活打死了……什么叫暴政？这就是。古希腊一位哲人曾说，“国家的头号敌人是暴君。在他的统治下，国家没有法律，而只有一个统治者，他把法律掌握在自己手中。”
“暴君统治的国家就像一个颠倒的圆锥体。”瑟利夫就曾在这样的“圆锥体”中供职，她在独裁者多伊的政府中担任过财政部长的职位。当她看到多伊犯下种种侵犯人权的罪行之后，毅然辞去了部长职务，结果流亡海外。瑟利夫在美国的一次公开演讲中，对多伊政府进行了严厉抨击；回国后，她被以“肆意煽动”的罪名送上了军事法庭，判处10年监禁。在美国威胁断绝经济援助的情况下，瑟利夫才得以释放。但没过多久，瑟利夫竟然坚持回到狱中，和其他政治犯一起斗争！这不免让人想起苏格拉底之死。若干个月后，因为有美国这个“世界警察”管着，多伊最终被迫下令赦免所有政治犯，瑟利夫胜利出狱，并再次流亡美国。
多伊原本有位好友名叫查尔斯·泰勒，泰勒曾担任多伊政权的副部长，后来多伊指控他犯有贪污罪，两人终于闹翻。为了躲避多伊的迫害，泰勒于1984年流亡美国。在被引渡的过程中，泰勒寻找机会成功越狱，逃到了科特迪瓦，并组织流落在那里的利比里亚年轻人进行军事训练，为推翻多伊政权做了军事上的准备。俗话说乱世出英雄，1990年6月29日，查尔斯·泰勒终于攻入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眼看多伊就要垮台，这时，泰勒手下一位名叫约翰逊的猛将与泰勒分庭抗礼。9月9日那天多伊在准备流亡国外的途中，被约翰逊的士兵击伤后抓获，约翰逊将军营会议室临时改为“人民法庭”，约翰逊自己坐在审判席上主审多伊。多伊也够硬气的，始终一声不吭。被激怒的约翰逊在每一个被拒绝回答的问话后下令让士兵用刺刀砍去多伊一个手指。很快，多伊的十根手指就被砍光了；而多伊除了惨叫仍然不吭一声。于是，约翰逊下令割掉了多伊的双耳，末了，他下令割掉了多伊的生殖器。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多伊就这样死了。（见《百年政变档案》第208页）这大概应验了伯克说过的话：“一切压迫者……都把欲望得不到满足归咎于暴力施行得不够，于是又去变本加厉地进行无能的残忍行经。”
一切残忍的斗争争斗，最终都指向总统的权力宝座。独裁者多伊惨死后，他的卫队还忠于他，推举了卫队长做了“临时总统”；而此前几天，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已经牵头在冈比亚首都选举了一位教授为利比里亚临时总统。约翰逊和泰勒当然也对总统宝座梦寐以求，他俩各自自封为总统。这样，利比里亚这个小国一下就有了4个“总统”，如果算上刚刚丢掉小命的原总统多伊，那就是奇妙的“非常4＋1”局面。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人类把权力弄成了一切自身价值的金字塔塔尖，而且不少人将集权后的极权看成是“塔尖的塔尖”。觊觎权力、梦求独裁，是暴力政变者的不二法门；而害怕失去权力、丢掉宝座，则是专制独裁者的共生担忧。相比于利比里亚多伊独裁稍早一点，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非洲就出现了多个臭名昭著的大独裁者，如乌干达的阿明、中非共和国的博卡萨。复旦大学博士生导师孙哲在他的《权威政治》（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10月第1版）一书中，对发展中国家的独裁形态进行了分析，将其分为个人独裁、官僚权威型独裁、和谐型独裁、动员型独裁四类，个人独裁大多发生在民俗型的国家里，它有些类似于一般意义上的君主暴政，而阿明、博卡萨这些遗臭万年的独裁者就是标准的“个人独裁”。
1971年，陆军司令阿明通过发动军事政变上台，靠强硬的手腕和残酷的清洗进行统治。阿明是一个近乎文盲的独裁者，他不喜欢办公，不喜欢文字，别人念给他听的新闻他也常常听不懂。阿明喜欢的是杀人，至少有25万人在他的淫威下丧生，许多政治家科学家企业家突然失踪，其实尸体全被扔进了尼罗河（见《权威政治》第292页）。 阿明热衷的是清洗，1971年随他上台的23名高级军官，到1974年只剩了个零头——3名，其他的都被他整肃掉了。阿明当然也养成了独裁者都具有的强烈心悸、怀疑一切的个性，他当然也害怕自己被政变，所以就靠大清洗来“纯洁”自己的“队伍”。
1966年，中非共和国陆军参谋长博卡萨发动政变，做了总统。干了十年，不过瘾，1976年他宣布修改宪法，废除共和，建立帝国，并正式加冕，称博卡萨一世，让“个人独裁”变得更“标准”了。博卡萨喜欢美女，有几十个妻子和数不清的孩子，而且还喜欢寻花问柳，让多少良家妇女受尽折磨后无处伸冤。博卡萨喜欢财富，一挥手就动用了国家预算的一半为自己举行加冕典礼，而登基得穿一双好鞋子，他耗资8.5万美元从法国巴黎购得一双珍珠点缀其上的鞋子，成了到那时为止最贵的一双鞋，还进了当时的吉尼斯世界记录。博卡萨喜欢行宫，在全国几乎每一个省区他都专门派人修建了奢华的行宫和别墅。博卡萨不仅喜欢人家喊他“博卡爸爸”，还喜欢用皮鞭抽打仆人、随从甚至内阁部长。再就是喜欢对儿童进行集体屠杀。一个国家就这样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1979年达科率兵武装政变时，正在利比亚潇洒的博卡萨还在酩酊大醉中酣睡，醒来后不得不开始在国外的流亡生活。
一位哲人曾言：“暴君们通常要砍断他们爬上王位的阶梯……他们担心，如果梯子还留在那儿，别人也会爬上来。”如果说整肃属于砍“老梯子”，那么，“起事”就是在造“新梯子”。在砍“老梯子”和造“新梯子”的过程中，注定民不聊生、浩劫动乱。在利比里亚，后来在泰勒做了总统时，由前参谋长朱鲁领导的反泰勒武装又起事，打入首都，双方在城区开始拉锯战。无论支持还是反对泰勒的武装，都由人性缺失的军阀率领，他们在利比里亚这个“被世界遗忘的非洲角落”干尽坏事，屠杀、斩首、砍去四肢，强奸、轮奸妇女，甚至用毒品麻醉少年并投入战场充当炮灰。直到2003年9月，联合国终于决定向利比里亚派遣维和特派团；这一年，泰勒面对国内外的压力，被迫交出了总统权力。由联合国主持的塞拉利昂国际战犯法庭将泰勒列为战争罪犯，对泰勒的指控包括恐怖统治、非法谋杀、性侵犯、使用童子军和杀害维和人员等多项罪名。由此，瑟利夫也得以重新回到自己的祖国。
瑟利夫离异独身，属于“单亲妈妈”，既是母亲也是祖母。瑟利夫的总统竞选班子曾这样评价这位女性：她是我们的“男子汉”！瑟利夫曾获哈佛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硕士学位，她还是一位银行家。在多伊执政期间，她曾支持流亡国外的泰勒推翻多伊政权，瑟利夫本人也对自己曾支持泰勒懊悔不已，她说她有“罪恶感”。她支持一个人推翻一个暴君，没想到这个人上台后又成了暴君。瑟利夫在一次向选民发表演时说：我们再也不要任何腐败！在这个文盲约占总人口75%的国度里，她还提出了雄心勃勃的教育计划，“我们不想看到你们坐在村子里，我们希望能在学校见到你们。你脑子里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夺走。”
现在，我们看到，非洲终于有了首位民选女总统瑟利夫，这是不言而喻的历史进步，无论是对于利比里亚还是对于整个非洲，都具有巨大的里程碑意义。一个国家要想走向和平、稳定、繁荣、富强，就必须摆脱个人独裁的极权统治形态。祝愿非洲大地永远不再有极权独裁统治的出现；更祝愿曾经经历深重苦难的利比里亚人民在女总统瑟利夫的领导下，从此走上真正民主自由尊严幸福的大道，让“利比里亚”的“自由”之义梦想成真。
本文收于《这个世界的魂》（徐迅雷著，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已4次印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