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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5-03-04
我接到故友业涵兄的电话,说王卫达邀请我参加杭二中部分旧同仁的茶叙,于是有了西元2013年4月20日在上茅家埠173号一个农家茶室的聚会。应约前来的共有十五人:王卫达、丘永宁、袁业涵及夫人钱梅园、胡詠强、张玉寅、张念慈,还有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陆续从二中调离,在其他单位退休的罗荣根、李德才、章楚藩、赵金发、戴伯乐及夫人江晓帆、郑再荣、沈念驹。
上午十时许,发起人王卫达在开场白里说此次聚会既为远道而来的章楚藩、沈念驹接风,更为故人叙旧,从而引发了大家的谈兴。章楚藩现定居美国旧金山,此番专为在浙大出版社出版自己易学著作的编务而临时回国,作短期勾留。我自2010年孙女降生,长居京华,照看孙辈,这次回杭处理一些琐务,不日就要重新赴京。卫达安排这个日子聚会,就是要趁我们俩还在杭州,所以“接风”之说并非虚应故事的客套。楚藩与我离开二中已有三十多年,而那里的旧朋依然惦记着我们,现在又为我们专设这样的茶会,着实令人感动。唯一能解释这番盛意的,就是李白所说的“落日故人情”(《送友人》)。大家都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个别人如张念慈已届八旬了。我们历尽人世沧桑,惯看秋月春风,对世态人情有过切身体会,所以在垂暮之年唯有这浓浓的故人情谊,弥足珍贵,犹如薄暮时分的落日,叫人依依难舍。惟其如此,大家不约而同地希望多举行几次这样的聚会。这种心情,如初生旭日的年轻人是不易理解的。无怪乎唐朝诗人白居易说“情于故人重,迹共少年疏。”(《咏老赠梦得》)
我们惊奇地发现,座中除了赵金发,竟然都是原解放街42号二中宿舍的旧日邻居,其中章楚藩、袁业涵、戴伯乐、李德才和我曾经在同一幢楼比邻而居,张念慈与我们上述五人虽非同楼邻居,却与李德才和我同处该楼北面的小院,而丘永宁和郑再荣,张玉寅和罗荣根又各为同院邻居。只有王卫达住在另一幢楼。赵金发虽然也曾在42号住过,但为时不长,而且在其余各位入住此地以前就迁居建国中路95号宿舍,所以算不上邻居。暌违既久,自然话多,正所谓“唯是闲谈兴,相逢尚有余。”(引自上述白居易同诗)谈吐的内容既有对既往青春岁月的缅怀,更有对昔日生活趣事的调笑。
章楚藩曾经居住的那幢楼和院子故事最多,有关他本人的趣闻轶事更是大家乐道的话题,几乎被悉数抖搂出来。“文革”以前的中学里,具有研究生学历的教师可谓凤毛麟角,楚藩正属于那样的凤毛麟角,所以得了“教授”的雅号。他是性情中人,晚餐时往往以螺蛳一碟,黄酒二两浅斟小酌;每每用三根手指撮住螺蛳尾巴,撅起嘴唇对准螺口吸出螺肉,一面津津有味地品尝,一面仍以撮螺蛳的手势在洗碗布上擦拭三根手指。悠然自得之状丝毫不逊东篱采菊的五柳先生。于是产生了朋友们善意调侃的打油诗:“教授教授,越教越瘦;月秀月秀(楚藩娘子的大名),越看越秀;螺蛳螺蛳,胜过儿子。”不过章教授的趣事最脍炙人口的要数他与鸡斗的光荣历史。住在他楼上的一位高邻在楼下院子里养鸡,弄得满地鸡粪却毫无歉意,邻居们无不皱眉,但碍于情面往往不愿启口,只是默默忍受。唯有章教授按捺不住,便写了打油诗贴在这位高邻必经之途:“养鸡养鸡,鸡屙满地,若要养鸡,养到家里,不如杀掉,吃到肚里。”然而无济于事。一日清晨,教授起身开出门去,只见当门地上一大坨鸡屎,而且还冉冉冒着热气,不免怒火中烧,于是返身拿来粉笔在地面绕那坨鸡屎画了一个大圈,旁书“请看鸡屙”四个大字,再加上浓浓的一个惊叹号。孰料那位高邻竟视若无睹,不仅高视阔步,从旁边一走了之,还说了一句“不看鸡屙!”看来面对无理可喻之鸡,书生是只能徒叹奈何的!该院的居民夜晚大多迟寝,因为除了备课改作,少不了还要看点儿书,章教授自然也不例外,就寝往往在子时以后。偏偏楼上高邻养的金鸡喜欢夜啼,而且总在教授入眠以后不久。在尖利的喔喔声中惊醒的教授恼怒莫名,从床上一跃而起,身穿背心裤衩,抓来一把长柄竹丝扫帚,咬牙切齿地向着鸡鸣之处狠狠打去,只听见“呱呱呱”一声金鸡飞起,啪地一声扫帚打到了地面,显然鸡并没有打着,反而被惊了起来,紧接着便是在夤夜的黑暗里穷追猛打的声音,“呱呱”声和“啪啪”声此起彼伏,闹得鸡人不宁,四邻惊醒,而鸡的主人却高枕安卧,沉默不语。章教授的趣闻引来举座欢笑,包括教授自己。
座中除了张念慈在二中成立以前已经在校,是不折不扣的元老,其余几乎都是1961至1964年间分配进校的应届毕业生。由于老校长黄怀仁先生前卫的教育理念和治校方略,杭二中自五十年代末便步入杭州市中教界的先进行列,备受省市教育行政机构的重视,许以优先从应届高校毕业生中挑选教师的优惠条件,所以自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至“文革”前进校的青年教师全部是老校长亲自挑选的。他们后学不输前贤,确实深孚期望,不辱使命,与许多老教师一起,成为当时二中的业务骨干。由于老校长的精心打理,“文革”开始以前杭二中的师资队伍已经相当整齐。据说如今在职的一些二中同仁还依然记挂着这批教师,提到他们的时候往往面露欣羡之色。我在插话中提到自己发在新老年网上的文章《长者之风山高水长——怀念杭二中老校长黄怀仁先生》,说文章叙述了老校长的教育思想和治校方略,包括教师队伍的建设,认为是黄怀仁把二中推上了荣誉的高峰,为二中今日的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他是有大功之人。这一度成为热议的话题。如今我们大家都已退出历史舞台,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但是回首既往,仍不免为自己曾经付出的辛劳与努力而感到欣慰,并且引以为豪。罗荣根动情地说:“我们这批人实在是对二中作出过贡献的!”是的,我们在二中的作为无愧于自己的青春,也无愧于父母、师长和国家对我们的培养。这也是大家在退归养拙之年依然情系二中,不忘故旧的原因。
既然大家都是退归养拙的闲人,少不了要说到眼下各自的生活状况。看来各有丰富多彩与充实美满的晚年生活。有的人儿女早已成立,孙辈也快出道,自己完全摆脱了家事的牵累,于是尽情地自娱自乐,颐养天年。如李德才与太太每天在居处风景如画的小区散步,陪太太参加老年越剧票友的演唱,还兴致勃勃地帮老伴儿扛行头。他说到这儿眉飞色舞,得意之情可掬。张念慈是离休干部,月薪过万,衣食无愁,除了与太太在小区散步,还以事炊为乐,每天调和鼎鼐,与女儿女婿共享拿手好菜,其乐融融。他们夫妇俩还过上了候鸟式的生活,夏天到北京小女儿家避暑,冬天到海南兄弟家避寒。偶尔还与邻居打上几圈麻将。他说明年大女儿张红也退休了,他们就把做饭的事全部交给她,从此可以了无牵挂,安享清福。念慈早年曾经十分艰辛,母亲在日寇轰炸中丧命,后来父亲续弦,生下他的三弟和两个妹妹。但是未及弟妹成年就慈父见背,抚养弟妹的重任落到了他这个大哥身上。幸好家有贤妻,夫人王珪与他同心同德,分挑大家庭的重担。如今晚来有福,实是善有善报。不过这样的养颐之福并非为德才与念慈两位所专美,其余诸公的晚景可谓彼此皆然,至少衣食无愁是家家如此。这也决定了我们可以不再为温饱而挣扎操劳,从而得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例如伯乐业绍家学,专于丹青,晚年更是炉火纯青,声名远播。现在他还兼任一家美术期刊的主编并受聘浙师大艺术系的兼职教授,是我们中间的退而不休者。卫达在老年大学声学班学有所成,当场演唱的歌曲博得众彩,颇见功力。楚藩身居异国他乡,却不忘中华文明,专心于著述,其对中国古典文学和古代哲学的研究迭见成果。这次在浙大出版社出版的易学著作便是一例。他还谈了今后的打算,预期会有新的研究方向,新的学术成果,堪当老骥伏枥,老而弥坚的美誉。当年因口无遮拦而素有“大炮”之称的郑再荣,在与夫人共同将孙辈抚育成长,送入小学以后,变得无事一身轻,便寄情于摄影和游泳,虽然年近八旬,却精神抖擞,笑口常开。他一生义字当先,十年内乱时期因说真话而两度被关进“牛棚”,如今依然不忘旧交,每年至少一次与杨文锦等人去义乌乡下看望昔日的“牛棚”难友,年届九十有三的陈樟桂老人。业涵和念驹正享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暂时还不能像其他诸公那么潇洒,但是欢愉多于辛劳,人生若无此阶段,定然会留下憾事。张玉寅依然孜孜于旧业,除了本人像年逾九秩的来健老先生那样重视体育锻炼,还同后者以及原体育组的同仁义务指导与训练喜爱体育的青少年。至于胡詠强,早在改革开放之初就幡然有悟,萌生理财意识,四十余年来生财有道,积累颇丰,攒起一份殷实的家业,是我们中间唯一“先富起来”的一位。他不止一次邀请旧好到杭州云顶的小筑和海南三亚的别业作客,其念旧之情如此!丘永宁 “位卑不敢忘忧国”,不仅在政协系统积极参政议政,而且热心公益,属意著述,他的《游踪归思》以及再版的补充本深得同好和故友们的嘉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罗荣根和赵金发固然经济上也衣食无愁,而且卸下了照看儿孙辈的担子,本来和其余诸位一样享受着养颐之福,不幸的是晚年丧偶。荣根说到此事不禁失声,潸然涕下。我们从德才的叙述中得知,荣根在夫人缠绵病榻的整整十年间,陪侍一侧,未尝废离,足见情深谊笃。我刚退休那会儿经常登宝石山以继足力,时与赵金发夫妇邂逅,每每为其夫妻和合而欣慰。不意金发也遭此不幸!“头白鸳鸯失伴飞”,为人生的心头至痛。大家在为他们深表惋惜的同时,都希望他们早日走出阴影,积极应对人生无法避免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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