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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语言

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4-10-16

不同的语言

 
　　猫有自己的语言，他们的快乐与愤怒、忧伤与爱，你都能从他们的声音里听出。而在猫类中，也会因为品种的不同而产生语言差异，并且，这种语言的差异会由他们的血缘一代代延续下去。他们会与异类的猫相互交流（其中包括生儿育女），却从不同化，以此保持他们语言的纯正。在我们家养过的猫中就有三种语言：卷舌的、半卷舌的与完全没卷舌的。 
 
　　在我们家养的这么多的猫中，欢欢属于波斯猫血统，我想他的血缘应该是属于东欧一带，因为他说话时的发音和普京一样，十分的俄罗斯，只有学过俄语的丈夫才能比较准确地模仿。他在说话时舌尖滚动时发出的“德日拉”与舌根的“尔”音，都有别于本土猫。 
 
　　除了发音的不同以外，他的语言的丰富也远远胜过本土猫，这常常让我联想到伟大的俄罗斯文学。欢欢的语言是最丰富了，他有许多种语言。还是住在教师楼的时候，一位老师的小孩和欢欢玩。欢欢有个漂亮的小女孩跟他玩，高兴得不得了，他神采飞扬，用各种各样的语言和小女孩对话。小女孩突然呆住了，她从来没有听见过一只猫这样和人说话的，她惊讶地问刘胜利：“刘叔叔，大白猫在说什么？”刘胜利笑着告诉她：“我们家的猫是讲英语的，你好好学英语，以后好和欢欢说话。”小女孩回家，绘声绘色地告诉父母：“刘叔叔家的猫会讲英语，我要好好学英语，以后好和欢欢讲话。”她的父母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这事一时传为趣谈。 
 
　　在为爱妻幺幺和黑猫的决战中，欢欢开战前的那些嘶喊就足以先声夺人。欢欢先是驼峰高耸，双手与头低伏，像是运动员在起跑线上蓄势待发，嘴里几声短促的“夫！夫！夫”，而后紧随着“呜——”一声长长、低沉、有力的叫阵，一声炸雷似的“瓦儿！”拉开决战帷幕，只见一道白光，欢欢“呼”地一下腾空而起，飞跃出去。 
 
　　那一声嘶叫真是豪气干云，如果对手只是一只小公猫，单就这豪气十足的吼声，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偏偏那只黑猫也是个拼命三郎，一副以命相搏的样子。霎时间只见一白一黑两猫短兵相接，你死我活决一死战。但是黑猫嘶打起来远没有欢欢有气势，欢欢一边嘶打一边吼叫着为自己助威，他的每一阵嘶杀都伴着“瓦儿！瓦儿！”的吼叫，这种声音显示出来的仇恨、强悍与不共戴天，足以摧毁一只弱猫的神经，就连拼命三郎黑猫也常常闻之而眼中掠过瞬间的惊惧与迟疑。 
 
　　每次欢欢得胜回朝时，他的喉咙结里就滚动着“嗯、嗯”的声音，声调低沉，这是一种疲乏而满足的的哼哼声。这时候的幺幺就会迎上去舔欢欢脸上的血痕，欢欢则旁若无猫一摇一摆地兀自去休息，一副大丈夫派头。这种“嗯、嗯”的语言，在不同的语境中有不同的语调，以表达不同的意思。有一次我的朋友杨彬从嘉兴来看我，我们坐在沙发上交谈，谈话中我说到“欢欢”两个字时，坐在一边的欢欢转过头“嗯？”一声问杨彬，惹得杨彬笑个不停。 
 
　　欢欢的女儿莉莉全盘继承了欢欢的语言。有一回我和刘胜利在说莉莉的一件什么事中提到“莉莉”两个字时，莉莉也回头“嗯？”一声，并同样目视我们，也同样明确地在问我们：在说我什么？ 
 
　　在爱情的季节，欢欢对爱情的追求是坦坦荡荡的，他不像本地的一些男猫，鬼头鬼脑地寻觅着女猫，一经发现，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就偷袭似地直扑上去强暴，而后发出一种满足后猥亵的欢叫。欢欢不这样，欢欢对自己的家庭负责，他能比较正确地对待婚姻与爱情。他一次又一次地追求自己的爱情，但他从不干偷鸡摸狗的苟且之事。他总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唱爱情的赞歌，他脸朝天空，“哇！哇！哇！爱——爱——”雄性十足地叫，以此呼唤着附近的女猫。附近的一只麻猫就这样被欢欢所吸引，死心塌地地爱上欢欢。只要听见欢欢温柔的呼唤声，我们就知道是麻猫来了，探门一看，果见麻猫出现在楼梯口。 
 
　　作为欢欢的妻子，幺幺始终没有学会欢欢的语言，她像本土猫一样，语言单调，通常情况下，她只会“喵喵”地叫。因为幺幺的父亲是只本地猫，幺幺的妈妈虽然含有波斯猫血统，但是幺幺的遗传基因中则更多地继承了她的父亲，只是在偶尔的片言只语中，幺幺会卷着舌头掉出几句妈妈的语言。 
 
　　平日里，我们在说到莉莉时，总会这样说：莉莉到底是欢欢的女儿。莉莉除她优秀的品格像她父亲外，在语言上也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与父亲不同的，只是她的语气永远带着那种大家闺秀的温宛。 
 
　　作为猫母，她从来不打骂她的孩子。在有孩子的日子里，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得日——拉——”“得日”的发音是地道的俄罗斯式的，拉的尾音上，舌头滚动着，打着花腔，这是她在温和地招呼孩子们，一圈下来找不见她的孩子，她开始着急了，声调变得急促起来，“得日、拉，得日、拉”。待她找到小猫并把他们叼在嘴里时，她的声音含混不清，像是从喉咙根里发出的，这种语音很难用中文来表现，是说给小猫听的，具体讲什么，只有小猫知道了。 
 
　　在莉莉长达16年的一生中，几乎只发过几次脾气，她发脾气有时候毫无道理，只是由于她自己情绪不好。这时候，我们经过她身边时，不小心碰她一下，她就会“安——”一声尖叫，语气极其不满，此时看她的脸，情绪必定是十分的低落，感觉像是双眉紧锁意绪黯然。我们向她道歉，她一点反映也没有，若在平常，我们不小心踩了她一脚，我们条件反射般地立刻向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莉莉会忍痛很有礼貌地回我们一声“喵——”语气平和，意思大概是：不要紧、没关系。 
 
　　十六年来，幺幺、莉莉就以她们各自不同的语言生活在一起，就像一个民族大家庭。她们能彼此交流，却永远没有同化。
春秋两季，在爱情像空气一般地弥漫在猫类世界中时，莉莉同她的父亲一样，坦坦荡荡地追求着她的爱情。这是她生命中最具激情的时期，那种勃发的生命力就像自然界中勃发的万物，蓬蓬勃勃不可阻挡。她的呼喊时而短促有力：“哇！哇！哇”！时而高亢绵长：“爱——爱——” 
 
　　我们太了解莉莉了，对于莉莉来说，她需要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母爱——所有女性的最终理想。莉莉太喜欢孩子了，她不断地拥有又不断地失去，为了能让自己做上母亲，她可以“不知羞耻”地满世界呼喊，就像人世间独一无二的邓肯，她躺在沙滩上，对来到她身边的陌生男人伸展双臂说：给我一个孩子吧。 
 
　　这是人类与一切生物对生命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