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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4-10-15
从阅读、翻译到编辑出版
——我与俄罗斯文学四十六年
沈念驹
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过来的人心中或多或少怀有一种俄罗斯情结,我心中的俄罗斯情结,主要缘于我大学学的专业——俄语,以及在漫长的岁月里培养起的对俄罗斯语言文学的热爱。这个情结最终使我成了一名俄罗斯文学的翻译和出版工作者。至今我对大学时代学习俄罗斯文学的情景,还有着温馨的回忆。
自中学起我就爱逛书店,进大学后外文书店成了我周日必到之处。当时根据两国间的有关协议,苏联原版书在中国的售价十分低廉,一本篇幅约相当于二十几万汉字的精装书,才卖一元钱左右。这使我这样囊中羞涩的学子深受其惠。我陆续购进了许多原版书,起先是苏联十年制学校的文学课本,以后是著名作家的文集、选集或单行本,也有工具书。苏联中学文学课本选的都是名家名篇,且依写作年代先后排列,还有作家简介及相关文学发展史的简述。借助于这套书,很容易理清俄国文学发展的脉络,掌握基础的文学史知识,我从中得到了阅读和购书的“指南”。二年级后我们的精读课开始讲授俄罗斯古典和苏联当代名作家的代表作,我从中初步领略到了俄罗斯文学的优美和博大,热爱之心油然而生。但是课内的学习毕竟有限,于是自购的文学书籍便成了我课余的补充读物,开阔了我的眼界。群星灿烂、五彩缤纷的俄罗斯文学宝库为我开启了大门,我徜徉其间,心醉神迷,其乐无穷。我更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将自己特别喜爱的作品译成中文,所以在学生时代即已着手练笔。
就在我沉醉于品尝俄罗斯文学蜜酒时,中苏两党两国的关系却在起着悄然无声的变化,只是这种变化起初只发生在高层,普通百姓毫无察觉而已。到大学快毕业时中苏两党的分歧已完全公开,国家关系也日趋恶化。我们毕业时俄语专业毕业生已不易分配到合适工作。蒙上苍垂怜,在我的许多同学被分配到偏远地区并被迫改行时,我被留在了省城,分配到一所省重点中学教俄语。我全身心地投入教学工作,希望将自己热爱的俄罗斯语言与文学传授给学生,当然,一直向往的文学翻译事业只好暂且搁置了。三年后的1966年那场席卷全国的风暴中,一次打着“破四旧”旗帜的抄家,使我多年积累的俄罗斯文学和中国古典文学藏书惨遭洗劫,所剩无几。复课后,因为俄语课的停开,我只能改教英语。我不甘心自己呕心沥血多年学成的专业就这么荒废了,所以课余之暇犹不忘从劫后遗存的俄文书中寻找心灵的慰藉。我开始翻译俄国文学作品,首先着手的是屠格涅夫的小说《春潮》。这部小说我大学时就读过,现在重读,依然爱不释手,在文化荒芜的岁月,更不啻是心灵的甘露。从此无论月夕花朝,风雨晨昏,但凡得着些许间隙,我都会俯身案头,沉浸于译事的欢乐之中,忘却了世事的纷扰。“文革”中文苑百花凋零,译稿完成后自然发表无门。我接着又翻译儿童作家比安基的动物小说,其作品中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感人情景与当时人与人之间的恶斗适成对照,动人心魄。就在译事将竣之时,“四人帮”被粉碎,大地回春,我的比安基小说集出版成书,我也因此被调到出版社工作,昔时所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负责的外国文学编辑室出版了一套《苏联当代文学丛书》,系统介绍自五十年代以来的苏联文学。这套书受到国内学术界的重视,并由中国社科院俄苏文学专家吴元迈研究员介绍给了苏联科学院世界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李福清(这是他给自己取的汉文名)。李在访华到杭时专门约见了我们的总编夏钦瀚同志和我,详细了解出书及选题计划。回国后他将情况报告了苏联作家协会,受到苏方关注,不久苏联作协发函邀请夏公和我访苏。在苏联我们受到很高礼遇,到达当日便有《文学报》记者采访夏公,翌日该报登载了我们二人访苏消息及照片,还有对夏公专访的全文。我们还被邀登上红场观礼台参加十月革命七十二周年庆典。我至今珍藏着当年去红场观礼的通行证,上面印着我的姓名。我们到各地参观,与文化界人士广泛交流座谈,马不停蹄,目不暇接。感受最深的是俄罗斯人一如既往的对中国人热情友好的态度和他们的文化修养。两年后我又应苏联国家文学出版社之邀出访,再次感受到俄罗斯深厚的文化积淀。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我接待过多个俄罗斯代表团,朋友越来越多,我心中的俄罗斯情结也更深了。
两次访苏使我对苏联及俄罗斯文学有了更多的了解,对以后的工作也大有裨益。我在出版社的工作大有起色,俄罗斯文学成了社里外国文学出版的重要方面。我主持过不少大型文集或丛书的出版,其中俄罗斯文学的选题基本上是由我策划、组稿并终审的,有的还是我的译笔。这些书中重要的有《普希金抒情诗全集》《普希金长诗全集》《莱蒙托夫抒情诗全集》《罗亭 贵族之家》《卡拉玛卓夫兄弟》《安娜·卡列尼那》《叶夫根尼· 奥涅金》等。1997年挚友吴笛与我一起主编出版了国内第一套《普希金全集》,我还与友人一起为一家出版社策划出版了《屠格涅夫全集》,并承担了其中《贵族之家》、《春潮》、《阿霞》、《初恋》等小说和全部散文诗的翻译。此外还为该社策划并主编了《果戈理全集》(已出版)和《契诃夫全集》(待出)。
编辑之余我仍不忘译事,除了上面提到的,我还陆续翻译了普希金、契诃夫、高尔基、巴乌斯托夫斯基等大家的许多作品,切切实实感受到收获的喜悦。2001年已届花甲的我退归养拙,不过身闲心不闲,依然应约译书,每年有译作问世。近五年我翻译出版了《普希金画卷》(普氏的书法绘画作品集)、《普希金童话》、《契诃夫中短篇小说精选》、《高尔基自传体长篇小说三部曲中的首尾两部《童年》和《我的大学》等等,努力追求着唐代诗人刘梦得咏老诗中“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的境界。我愿以有生之年继续为俄罗斯文学的译介略尽绵薄,让心中的俄罗斯情结伴随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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