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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草婴先生文学翻译研讨会上的发言

作者：  上传人： 发表时间：2014-10-15

在草婴先生文学翻译研讨会上的发言

　　尊敬的草婴先生

　　尊敬的各位译界前辈和同行

　　得知草婴先生文学翻译研讨会要在上海举行，我是很兴奋的。作为在翻译上取得举世瞩目成就的翻译家，草婴先生翻译的俄罗斯文学作品是成功地再创造的艺术品，理应有这样的会议对它进行研讨，以促进文学翻译事业的发展。我首先预祝会议圆满成功。振亚兄希望我在会上说几句，我说好，我就来向草婴老师表示敬意吧。在座的衮衮诸公，在翻译的理论和实践上各有建树，我不敢在这样的场合班门弄斧，只能说点自己的感受和认识。我所以欣然参加今天的会议，不仅因为草婴先生在文学翻译事业上的成就为我所景仰，更因为我敬仰他高尚的人格。

　　众所周知，草婴先生的翻译生涯开始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其时正当世界人民饱受法西斯的蹂躏和祸害。草婴先生亲眼目睹了法西斯的暴行，心中无比悲愤。正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良知和责任感，使他拿起笔，翻译了肖洛霍夫的《学会仇恨》《一个人的遭遇》等作品。他说他“怀着悲愤的泪翻译这些作品，进一步加强了对法西斯的仇恨，也加强了对苦难人们的同情，并且明确了什么是当今世界的大是大非，应该培养怎样的大爱大恨”。这就是一个严肃的翻译家的使命感和心声。十年文革使中华民族再一次遭受空前的劫难，草婴先生也在这场劫难中身心倍受摧残，历尽苦难。这进一步促进了他对历史和现实的反思，也更加坚定了在五十年代就萌生的翻译托尔斯泰全部小说作品的决心。他说：“托尔斯泰是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他的一生就体现了人道主义精神，他的作品用感人至深的艺术手法培养人的博爱精神，反对形形色色的邪恶势力和思想。在苏联作家中，肖洛霍夫是继承托尔斯泰精神和艺术技巧最成功的一位。我五十年代重点介绍肖洛霍夫的作品主要是出于这一动机。我在‘文革’之后集中精力翻译托尔斯泰的作品，花了二十年时间把四百万字的托尔斯泰全部小说翻译出来，主要也是出于这样的动机。”我觉得他是在崇高使命的感召下翻译肖洛霍夫和托尔斯泰的作品的，这是令我景仰的第一点。

　　草婴先生在阅读和翻译俄罗斯文学的过程中加深了对人类历史、人类命运的思考，尤其是对祖国和我们民族命运的思考。如今他已八十一岁高龄。按世俗的观念，他可以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过着悠哉游哉，聊以卒岁的晚年生活，但是他仍然积极、深刻地进行着思考，不断有充满他的睿智、胆识和力量的文章见诸报端，这是我景仰他的第二点。

　　关于草婴先生翻译技巧的高超和娴熟，大家定然有深切的体会，我相信会有专家就此作重要的发言。我在与他的接触中，觉得他对待工作有一种一丝不苟的精神，这正是他的作品在信达雅三个方面达到很高境界的原因。他虽然是自由撰稿人，在时间上比我们这些每天赶着上班、坐班的人有较大的自由度，但是他在家里却有严格的作息制度。我的一位同事曾来沪治病住在草婴先生家里，每天早餐后草婴先生与其聊一会儿天，到八点钟他就说“我要上班了，不陪你了”，说着就走进书房开始工作。他曾对人说过，一天只能译一千字。这句话出自一个职业翻译家口中，足以令那些粗制滥造的所谓快手译者汗颜。有时为了一个词，一个词组的处理，他要耗费许多时日去思索、斟酌。肖洛霍夫的小说《Судьба человека》的书名，他考虑再三，译成《一个人的遭遇》，而不是《一个人的命运》。 《Поднятая целина》曾有行世译文作《被开垦的处女地》，草婴先生觉得有点别扭，他反复思考，与朋友商榷，最后译成《新垦地》，可谓言简意赅，准确传神。这不过是他一丝不苟、匠心独到的小例子，也是使我景仰他的第三点。

　　草婴先生的成就是与他毕生的勤奋工作和执着追求分不开的。关于这一点我想起一件曾使我心里为之一震的小事。1986年中国译协第一次全国代表会议在京召开，各省和直辖市都有代表团参加。草婴先生是上海团的领队。某省某大学有一位在翻译上颇有建树的老师，我原以为他一定会赴会的，就去信与他相约在北京见面，不料他竟被当地译协的某领导恶意地排斥在代表团之外。后来他因学校和省社联的支持才得以赴会。会议的组织者因他不是正式代表，就用变通的办法让他以工作人员的身份与会。此事在许多代表中引起了不平。会议期间他和我一起去草婴先生房间拜望，我说了他的遭遇。草婴先生劝他说：“我们要做的事太多，对当代表这样的事不要去管它，还是做自己该做的事吧。”说着他举了一个例子：他访苏时带去了自己翻译的一大摞书送给苏联作协。当时他已年届六旬，却看上去十分年轻，苏联朋友惊讶地说：“你这么年轻，怎么翻译了这么多的书？”草婴先生风趣地回答：“Я не такой старый,чтобы мог ждать смерти спокойно.Я не такой молодой, чтобы мог тратить время щедро.”意即“我还没有老到可以心安理得地等待死亡的程度，我还没有年轻到可以慷慨地浪费青春年华的程度”。他的这句话在我心里引起了巨大震动，所以我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每一个词。当时，一种惭愧之心顿然生起，反省自己，觉得我一生中浪费在无谓小事上的时间太多了。草婴先生的成就正是他的勤奋造成的，这是我景仰他的第四点。

　　知识分子的重要特征是有独立的思想、独立的人格。我觉得草婴先生就具备这种品格。他不说假话套话，不奉迎权贵，而且常常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决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不为迎合所谓的领导意图而作违心之论。这是我景仰他的第五点。

　　作为大翻译家、名人，草婴先生平易近人，态度谦和，在我们这些无名之辈、晚生后学面前毫无架子，是我们“平生风义兼师友”的忘年之交。他多次到杭州，每次必和我们联系见面倾谈。在杭期间他多次应邀讲学，为出版社的编辑、省作协和译协的外国文学同行、电大学员、党校学员，甚至重点中学的学生开过文学讲座，每次都赢得热烈掌声和赞誉。这是我景仰他的第六点。

　　感谢上海翻译家协会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表达我对草婴先生的敬意。祝草婴先生健康长寿，为我们的民族写出更多的好作品来。

　　谢谢大家。

　　沈念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