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暖心寒

2013-10-29 作者：上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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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暖心寒

中山一院姚书忠教授

　　虽然时令已是冬日，但大自然的天气还是暖意融融，天高云淡，清风气爽。从周五开始，连续在四个学术会议上致辞。先从天气说起，外加一句很高兴参加这次会议，是我常用的套路，但我只能说，很荣幸到会，说不出高兴二字，接着就引出四个字，那就是：天暖心寒！今天上午在院感管理年会上，我说最近想写两篇文章，题目已经想好了，一篇是《天暖心寒》，另一篇叫做《“强者”是怎样炼成的》。

　　25日中午，睡前习惯性地打开微信，看到的是浙江温岭市第一人民医院耳鼻喉3名医生被砍，科主任当场身亡。

　　21日，广州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ICU主任和医生被打一事还未了解，没想到没过几天，又一起如此恶劣的杀医事件再次发生。

　　除了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绞痛，我真的说不出什么悲伤或者愤慨的话语，因为想说的早就说过了。记得当年哈医大风湿科医生被杀时，中国医师协会的声明称之为“人神共愤”，可光气愤有什么用？所以，后来东莞杀医案发生时，我曾说过，假如我是当地的卫生行政首长，我会建议医学会等医学社团组织医务人员，除了病房和急诊值班人员外，都去参加死者的遗体告别仪式，也许这样无声的抗议多少能告慰死者，抚慰医者的心灵。也许温岭的医务人员还可以尝试一下这种寄托哀思的方式，毕竟这是毛主席在《为人民服务》一文中提出的。

　　当天下午在基层医生心血管疾病培训班开幕讲话时，我自觉有点失态，好几次强忍着不让泪水模糊双眼。基本上记不清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提到，过去我们讲防范医疗风险，更多的是从健全制度，规范自身的医疗行为做起，如今首先得防范身体所承受的风险，得学会防身之术，记得最后是祝好人一生平安，因为只有医者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才能用自己的技能为病人的健康服务，才能为实现中国梦贡献出自己应有的力量。

　　7年前，我每月都撰写一篇谈论医患关系的文章，在《中山卫生》上发表，当时的院长曾建议我投到当地或省报上发表，我说他们不会登的，有医务人员看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毕竟他们从中可以知道还有人愿意为他们代言。可写到第82篇，我封笔了。七一前，局长还鼓励我继续写下去，我说不写了，写得再多也没用。因为我开始怀疑自己文章的观点，觉得这也许真的不是解决医患纠纷，构建和谐医患关系的良方，如此，我也就不该再去误导他人了。

　　我曾真诚地相信，只要真诚地对待病人，用自己的真才实学，想病人所想，急病人所急，就会得到他们的理解与支持。其实，之前卫生部提出“三好一满意”也完全是从病人的角度考虑问题的，要求医务人员医德好，服务好，质量好，让病人满意，从未考虑医务人员也期望“工作环境好，健康状况好，福利待遇好，医者满意”，即便如此，我们都努力践行了。

　　可主持医鉴工作11年来，我看到太多事后翻脸不认人的囧象了，有的甚至令人寒心至极。

　　一位外科主任，为了让一位民工能及时做手术，动员科室和社会的力量为其捐款，可术后竟被起诉说主任扩大了手术范围，对其造成伤害，鉴定时竟然否认术中的签名是亲笔所书，以至于初次鉴定的结论是医疗事故。再次鉴定时，该主任果断申请笔迹司法鉴定才讨回公道，事后该人主动承认是钱迷心窍才做出此等缺德之事。

　　我相信，绝大多数病人和病人家属都是好的或者比较好的，这话有点“文革”语言的味道，但却是真情，只是被那一小撮人折腾起来，那滋味绝不好受，经历过“文革”的人对此应该深有体会。我相信，农夫把冻僵了的蛇放在胸口之前，东郭先生在救下狼之前，也曾用类似的方法解救过其他生灵，但只要有一次遇上以怨报德的蛇和狼，如果还有幸生还，那教训就足够深刻了。所以，毛主席才会告诫善良的人们，绝不怜惜蛇一样的恶人。当然，病人绝不是恶人，但无理取闹者绝对不是善良之辈，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我也曾真诚地寄希望于法律，因为医疗的高风险，医疗事故是难免的，医疗纠纷也总会有的，出现问题循法律途径解决不就行了吗？即便《侵权责任法》的某些条文对医者明显不公（省卫生厅廖厅也如此认为），我们都认了，法院判决赔多少立马就赔。可当东莞杀医一审的死刑判决被省高院发回重审时，我震惊了，正如廖厅所说，这不仅荒谬，而且绝伦。所以我才发出“法理何在”之问，但之后继续发生的一幕幕血腥，已经没必要引用鲁迅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的那段名言了，只用两个字就可以表达此刻的心情，那就是——绝望！

　　写作此文的时候，又看到一则新闻“今天傍晚，南昌第一医院一护士被劫持，被劫持护士的脖子和手指受伤。据了解，劫持护士的男子是因家庭原因，产生了要找人垫背的想法。”这已经与医患纠纷完全无关了，可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医务人员呢？也许，只能像前总理温jia宝那样《仰望星空》，再像二千年前的屈原那样长叹唏嘘，发出没人能回答出究竟的《天问》了！

　　回答不了这个苍天也回答不了的难题，那就挑个答案明确的话题再说几句吧。看了某报对广医二院打医事件的评论，虽然谴责了暴行，但最后还是落不了要扯上几句医生是强者的话语。对于强行在医患之间分出强弱的做法，我历来不予苟同。始终觉得，在疾病面前，医患都是弱者，正如毛主席所说“华佗无奈小虫何”。哪怕小小的H7N9病毒，都是强者，医患只有同心协力才能更好地与病患做斗争。硬要在两者之间分出强弱，就像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硬要人为地划分出些阶级敌人一样的荒唐。当然，医生比病人掌握更多的医学知识，所以病人才找医生看病，而不是到汽车的4S店找修车师傅，同样，汽车坏了，就该到4S店去、这只是职业技能的高低不同，扯不上孰强孰弱。既然硬要戴上强者的帽子，那就不妨看看强者是怎样炼成的。这三天我所参加的学术活动，每个会场都座无虚席，周六日是难得的休息日，上午在院感会议致辞时，我提到，我们的院长连续两天半的时间都待在会场里，无论是院长还是普通员工，这么多医务人员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能聆听到医学专家的教诲，珍惜从业人员相互交流的机会，通过这样的学习来提高自己的本领。记得几个月前在市内一个学术年会上，一名国内著名的甲状腺专家自问自答地说道，如今大家都应该问一句，你还看书吗？他说自己每个月看几本书，一年出一两本书，就是通过这样理论联系实际的学习和提高，才有此一技之长。有些病人或家属，书没读几本，来吵什么医疗差错事故，有些记者对于医疗纠纷不做深入的调查研究，听了患方的一面之词就大言不惭地乱写一气，他们对医学知识了解多少呢？所下的结论有科学依据吗？这是我听到的最有底气最有骨气的一段话，真觉解恨！这不，新快报记者收人钱财，在没有深入采访调查的情况下对某公司极尽污蔑之能事，已被警方依法拘捕。不禁想到，当初那些制造了“缝肛门”和“八毛门”的无良之辈，是否也该受到如此的惩罚呢？如果一个没几个人关注的三流歌手在微博里写上几句想炸某大楼，都得刑拘，那么，面对那些占据医院大楼，乱拉横幅肆意打砸抢烧的“医闹”行为，警方是否更应该果断依法予以打击呢？失望之余，还是得寄希望于法律啊！

　　当年鲁迅先生笔下夏瑜的血，做成馒头，没能唤醒愚昧的人们，但那是万恶的旧社会。在新世纪的今天，但愿这么多医者淋漓的鲜血，能唤醒更多人的良知，仇恨和杀戮绝不是解决医患纠纷乃至社会矛盾的良方，医者从不愿意当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他们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坚守道德底线，用自己的学识和技能谋生，想方设法为他人解决健康问题的劳心劳力者。他们的梦想很简单，盼望有一个良好的执业环境，希望得到更好的继续教育机会，渴望自己的辛勤付出受到尊重，得到应有的待遇。中国梦就是每个中国人的梦，不知医者此梦何日能圆？

　　2013年10月27日星期日天晴心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