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主编:温陵氏 宓 月 178期·黄亚洲
编者按:为进一步促进中外文化交流,本报副刊自2012年10月下旬起,与中外散文诗学会联合推出 “中国作家作品选粹”专栏,每周一期,题材包括散文诗、散文、小说、诗歌。由学会推荐,每期推出一名作家的作品。来稿信箱:miyue76326@qq.com, http://blog.sina.com.cn/miyue76326具体组稿工作由《散文诗世界》主编宓月负责。
黄亚洲,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影视委员会副主任、《诗刊》编委。曾任第八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六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共十六大代表、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兼党组书记。出版长篇小说、散文集、诗集等文学专著三十余部。长篇小说有《建党伟业》《雷锋》等。长篇小说《日出东方》获国家图书奖,《雷锋》获全国精神文明“五个一工程”奖。出版诗集有《父亲,父亲》《中国如此震动》《我扶着四川歌唱》《没有人烟》《男左女右》等十七部。诗集《行吟长征路》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狂风》获首届屈原诗歌奖银奖。文学作品获国家图书奖、鲁迅文学奖、金鸡奖、金鹰奖、华表奖、飞天奖、百合奖、夏衍剧本奖、屈原奖等,曾四次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奖。先后被授予“首届中国百佳电视艺术工作者”、“全 国优秀电视剧编剧”称号。
欢迎拍打和平的翅膀,降落杭州(外一章)
你们开始拍打起翅膀,你们让我听见了寻求和平的声音。
你们终于发现一份难得的美丽,位于东经120度、北纬30度交叉处;你们,世界大国的元首们、总统们;相信自己是世界领航者的。
能看透一切航线的黑眼睛、蓝眼睛、黄眼睛们——终于,你们看见了杭州!
看见了中国南宋朝代的首都,这座渴望和平比渴望一切都迫切的城市!
终于发现,一座连骨髓都是由和平构成的城市,一个被称作天堂的人间仙境——她拥有一个动人的湖泊,以中国最美丽的女人西施命名;还有一位会写诗的名叫苏东坡的市长,特意用西子湖的淤泥,堆起了一个被称作三潭印月的岛屿,而此刻,专门提供给拍打和平的翅膀徐徐降落。
我知道,现在,这些翅膀已经成为元首们与总统们寻找中国寻找杭州的专机,十九对翅膀在寻找这个中国最美丽的所在,而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杭州人,我想同时看见:友谊、爱情、宽容、理解、大度、和平!——我知道十九对翅膀降落的时候,这些词汇,也会同步走出机舱,并且会挥起右手,如同春天摇动花瓣。
因为在我所居住的城市,最美丽的事物显而易见——她们滚动在曲院风荷抖颤的莲叶里,站立在钱塘江壮观的潮头上,闪烁在大运河细密的波纹间;甚至,她们就是一片春江花月夜,被中国东汉时期的严子陵,静静地垂钓着。
因此,以和平的名义,我们杭州人,欢迎一切拍打和平的翅膀降落,就如同欢迎春风降落、霞光降落、彩虹降落;而我更愿意相信,喜欢在三潭印月上空,收拢翅膀的所有元首们、总统们,携带着的,都是一颗亮如明月的善良的心。
由于你们,所有的经纬线,现在,都已经编织成了一只五彩缤纷的花篮;花篮的把手,就是杭州!
由于钱塘自古繁华,这个城市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足够你们采摘!
再告诉你们,我们这个城市,自古是吴文化与越文化的交界,因此,我们,早就习惯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对话与交融;
再告诉你们,我们这个城市,一向是中国南方与北方的交界,也因此,我们,早就学会了将不同的气候特征,演化成每年的风调雨顺。
所以,对G20的欢迎,我们是由衷的。你们也一样,你们发现了一个城市的美丽,尤其是她的底气——当一对对翅膀出现在西子湖上空,努力拍打和平的时候,你们会看见,所有的杭州人,都举起了热烈的双手,拍打最真挚的感情,于是桂花——这一杭州市花的馨香,弥漫了整座天空!
对于这样的一种遥相呼应,我想轻轻告诉你们,这就是——世界上一个最渴望和平的城市的最真实的表情!
龙行两万里
现在,我的诗歌要面对的,是一条龙,一条蜿蜒飞行了两万五千里呼啸直达陕北的龙!
哦,这条龙,你,脱落了多少鳞片?你有没有残了腿,撞了角
甚至,移植了心脏?换句话说,你,死了几回?
我在贵州看到你,在四川看到你,在甘肃看到你,你忽壮忽瘦,忽长或短,不像是同一条龙;但是从点睛之处看你——锤子与镰刀,始终,交叉成你瞳仁的焦点,我当然认出了你,你就是同一条龙!
你远不是从中国江西启程,你是从盘古之处飞来。你脑门上,两只锯去一半的角,分别叫做儒家与道家;你那双向前鼓凸的眼珠,是全国民众饥饿的目光;而你嘴里,时时喷出的火焰,则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颜色和温度。
你跃出江西瑞金,掠过贵州遵义。我看见,你遍身是历史的擦痕。在泸定的时候,你深吸一口大气,接连挣脱了十三道铁索。我甚至听见了铁索与骨头摩擦的声响。
而太阳,每一天都坚持把你的身影投射到大地上。这身影,有人说是大渡河,有人说是金沙江,有人说,这就是中国土地的拱了几千年的脊梁!
你每天都听到两种声音。一种由别人发出:枪声、弹片、惊呼;一种由自己发出:风暴、伤痛、歌唱。我知道,在这些坚固的词汇里
有整整一个民族咬紧牙关猫着身子,躲着。
你的乘凉之地,是雪山;汲水之处,是大路;你从神话中起飞,飞过神话,又在神话中降落。你每一寸每一厘的飞行,都由一丛树尖、一朵浪花、一块弹片精心组成,而你,竟飞行了那么久。你一天天洞穿天空,叫太阳,每日喷血。
一段脊柱,扔下了躯壳,要赶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生长出血、肉和感情。
这是一次雄性的涅槃,所有的风声和啸声,都是火焰;所有的山峰,都高举火炬。这是一次有关脊柱的再生,因为,一个蠕动得太久的民族想坐起来,甚至想——站起来!
是的,你不是大清黄旗上的那条龙,你不是东海神话里的那条龙,你是中国人发黑的脚脖子上,那一根,弯弯曲曲的暴突的青筋;你是从一个濒临死亡的民族的胸口,突然炸响的一声冲天的嘶喊!
十八座山脉、二十四条江河、十一个省份、一年零四天——我不知道这一组数字,是不是人类意志的密码;我只知道,这一刻,全世界的耳膜,都是龙的鳞片!
你一路飞奔,与大地平行,因此,思想和主义也与大地平行。如果你的爪子,不小心触碰了一座雪山,一些意识形态就会顺着长江与黄河流下,为平原灌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最圣洁的品质。
你与大地平行,因此,思想和主义也与大地平行。当闪电奏响国际歌,土地便被灼痛,村庄抖颤,城市蜷曲;冷汗从地表渗出,成为江河。
革命不能只藏躲于上阙,在唐诗宋词之后,一个叫中国的国家若要仰天吟诵,就必须,有一个石破天惊的下阙!
这首词的拐点,必定是镰刀搁上锤子的那一声脆响;而整个气韵,则是,一条龙的呼啸万里的飞行!风摇动中国,鳞片摇动风,生成两万五千里的闪电!
今天,我看见,你终于盘成延河的形状,团团护定宝塔山;而坚硬的宝塔,就是你高翘的表示胜利的龙须!
两万五千里,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小段征程,算不上一次真正的湼槃,但是,听着你携带的巨大的风声,我始终,泪流满面。
请允许我的泪珠,在夕照里,凝成鳞片;这并不是多余的请求,因为此刻,我就在延安。
人的一生,总有一些受命的时刻。
现在,风声正鼓动着我的心脏。时隔八十年,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发现。我发现我——就是一条龙!
请允许我的每一根血管,现在,都像你一样,呈现弯曲和飞行的姿态;请允许我,在骨骼和筋脉的中间,在我的肋骨,这十三根铁索中间;在我的肺叶,这翻滚气泡的草地中间;在我的心房与心室——这精美的南湖船舱中间——让我啸叫,让我在在中国神话的伴奏中啸叫——完成你和我共同的长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