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什么来重建我们的主流价值体系?
以下是黄亚洲校友在浙江省传统文化促进会2016高峰论坛上的发言:
在我们这个经济转型、社会结构发生大变革的时代,全民信仰与价值观出现断崖式的危机,多年来都是我们的共识。代表主流意识形态的权威部门,包括精英阶层在内的社会各阶层,几乎都在以同一个声调呼吁重建,说再不重建就怎么怎么的了不得了,这种呼吁的局面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至今,大家依然在举例、叹气、支招,各抒己见,并且试图给出种种阶段性的答案。这么多年,答案也够多的。
但是,五讲四美三热爱,人们还记得住吗?八荣八耻,还背得出吗?号召这个的人,你叫他现在再说一遍,恐怕全是支支吾吾一个也说不清楚的。就是在提出这些口号的当年,他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这种大而无当的口号,不会有持久的生命力,只配浪费国家好几年的油漆、油墨与会议费。
要拿什么来重建我们的主流价值体系?现在全国的墙上都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其实,那几行字,只是提了几个范围与名词。有些概念,说实话还有些重叠,经不起精微的推敲。我们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就算这些范围是,其实质内容又得从哪里去找呢?也就是说,这些范围,给出的标准答案又在哪里?
时代不一样,答案的标准当然都不一样。一个爱国,就有爱土地、爱制度、爱政府、爱君王、爱本民族之分,这方面争论很多,我们都看到的,有时候也看得一头雾水。
内容为王。确实,要从概念里看见精确而科学的内容。这是实实在在的精神营养。精神营养从哪里去找?
从中国优秀的文化传统里去找,眼睛向回看,老祖宗那里好东西很多,这无疑是对的。中国儒学价值观中的很多内容如仁爱、忠信、中庸、包容、重教、勤劳、节俭、文化亲和力等等,都具有超越时代意义的价值。再砸孔家店也是砸不烂的,再搞批林批孔是批不走的。现在很多人都看见了,信了,都说老祖宗那里确实有宝贵的精神营养了。而且,直接从自家祖宗那里拿东西,方便、就近,还带民族亲近感,易消化、不积食、亲和力很强。
我们血管里不是多多少少的有两千多年的“集体无意识”可以与之呼应吗?所以,大家都觉得继承传统好,说得过去,对此持完全反对意见的人应该是不多的了。马克思·韦伯在其开山之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所说的那个结论,也就是儒家伦理在新的时代条件下将不再适应社会发展需要,因而最终必然遭到淘汰,显然,那个武断的结论现在已经不大有市场了。现在大家都说,不要把资本主义精神说得这么完美无缺好不好。
光从自己老祖宗那里拿东西,够不够呢,好像也不够。我非学者,对此没有深入研究,没有什么大数据予以基础支撑,我只有一个简单的逻辑推断,那就是如果老祖宗那里营养都全了,足够一个民族在很长的历史阶段内能红光满面奋勇前进了,那中国也不会发生五四运动,也不会出现一次又一次呼吁救亡图存的种种悲惨,陈独秀与鲁迅那就都是多余的人物,《狂人日记》更是多事与神经病。
确实是这样,既然有些好东西是在中国以外的地方发明的,我们中国就不能以天朝自居,把人家的东西都当作“淫巧”玩意儿加以一概排斥,一句“警惕西方文化渗透”就把西方以及非中国的东西都给否决了。
有时候也要想想,琵琶、胡琴、胡椒、葡萄、菠菜、番薯都是从哪儿来的,也不要在吃西瓜、西兰花与西红柿的时候津津有味,吃完了就对一个“西”字横眉怒目。再想想,要没有鸠摩罗什千辛万苦的送与唐玄奘千辛万苦的取,我们有来自西方的《金刚经》《阿弥陀经》《法华经》与《心经》吗?要不是我们浙江老乡陈望道辛辛苦苦的翻译,我们有来自西方的《共产党宣言》吗?更不消说以后反反复复出版的来自西方的一套又一套马克思主义著作了。
一个很简单的事实,我们mak现在每天都离不得的电视、电脑、手机、汽车火车飞机、各类家用电器以及化工技术、航天技术、原子技术,统统都来自西方。没有西方的工业文明与科技文明,就谈不上人类的现代文明,也谈不上中国的改革开放与现代化建设。
邓小平说过一句话,他说市场经济不是资本主义独有的,我们社会主义也能用。这句话便很智慧,破了东西藩篱,这就很好地践行了鲁迅先生所特别提倡的“拿来主义”。
外国有好东西,我们为什么不拿?傻啊?
譬如,核心价值观里提到的那个“民主”,我们就该从西方去找,要认定这个民主就是西方现代意义上的民主理念与实行民主的方法,就是陈独秀旗帜上“民主与科学”的那个民主,出处是在西方,是在他们西方发端的,并且是在那里代代传承并且积累了越来越多的发展经验的,是可以为我所用的,起码可以是部分为我所用的。
不必强调说,我告诉你们啊,这个“民主”其实我们老祖宗那里早就有过了,然后,孔老夫子怎么怎么说的,孟老夫子怎么怎么说的,说我们其实早有了,比西方还早多少多少年,无非是我们这些后人没有很好的领会与很好的实行罢了,这样的说法不是没有,这样的说法老实讲是很不聪明的。不要说人家听了想笑,我这个非学者听了也想笑。只不过很多时候,想笑而笑不出来。大家都道貌岸然,你怎么笑。
我今天在这里只想表达一个意思,就是说好东西中国有,自古就有,智慧的东方儒学里有很多很多。同时,好东西西方也有,也是自古就有,甚至有不少发展得很好,甚至特别的吸引人,甚至把我们年轻的周恩来、邓小平、朱德都曾经吸引到那里去拼命求取。
所以,我们在打建当代新型价值系统的时候,不要偏废了一方,不要只拿一方,不要一说到应该继承传统文化就大举排斥西方文化,一副不共戴天的模样,似乎这样就显得爱国;当然也不必说西方就好得怎么怎么的,只有花没有疤,那也不是事实;起码我看病就奉行这样的原则,有的科目看西医,有的科目看中医,比如我颈椎不舒服从来就是靠推拿的。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