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说,吴氏十四岁“幸遇”宋高宗赵构,也就是同床了。有意思的是,吴氏并非以貌取宠,她后来为赵构续写太学院六经碑文,书法相当了得。南奔逃难的日子,她一身戎装,也会拿起弓弩向金兵射击。吴氏后来一路进封,“夫人”、“才人”、“婉仪”,直到“贵妃”。看来,吴氏的精气神,绝对压倒一切。
赵构的元配邢氏,靖康二年被掳北国。绍兴九年,34岁的邢氏死在五国城,金国封锁消息,赵构依然热盼,是个有情人。赵构对吴氏说:“候邢氏归,我一定升迁你”,这话无非说是要给吴氏一个“西宫”的想法。吴氏说:“大姐姐远处北方,臣妾始终没有定心的日子,每遇天日晴美,赏花宴会,一想到,泪从腮下”。大度之话,连赵构都流了眼泪。绍兴十二年八月(1142),赵构的亲娘,也就是徽宗的韦贵妃归来杭州,带来邢氏去世信息,吴氏这才被册封皇后。
吴氏一生有两件事不能不表,一是帮赵构考察接班人。赵构惟一的儿子赵旉死后,生育无望,在宗室中物色了两个候选继承人:赵伯琮与赵伯玖。赵伯琮“英睿夙成”,连秦桧见了他,都有所收敛。但从感情上讲,赵伯玖是吴氏一手带大的。
考察虽出自赵构,但无疑是女人的思路:赏赐赵伯玖、赵伯琮各十个绝色女孩,十天以后,被召回宫。一检查,赐给赵伯玖的一一“破瓜”,也就是说,一天攻“破”一个,估计这十天,赵伯玖没闲着。赵伯琮的十个绝色女孩全都“完璧也”,估计,这伯琮也不是真性情人。但“完壁”总是修身、治家、齐国、平天下的表现,好。连修身都不懂的人,能指望他什么?吴氏大义,同意赵伯琮为太子,改名赵昚,这就是孝宗,南宋最不错的一个皇帝。
二是在绍熙五年(1194)七月,做了太皇太后的吴氏,眼看朝廷被她的孙子,一个经神错乱的光宗和蛮横无理的老婆闹得人心大失,80岁的她第一次出面干预朝政,支持宰臣赵汝愚等废弃光宗,拥立嘉王赵扩为帝,这就是南宋的第四个皇帝宁宗。在讲究“名分”的帝制时代,这不能不说是力挽狂澜之举。庆元三年(1197)十一月,吴氏去世,南宋朝廷也开始走向下坡。
《梦粱录》卷十“后戚府”载:吴太后宅“在州桥东”。其实,吴氏除了少有的几次省亲外,并没有在“吴府”常住过。吴氏的娘家人从汴梁逃亡到杭州有三十五个,弟弟吴益最受赵构“亲爱之”,吴益每次入宫,赵构都不让他行君王礼,“用家人礼”。
但吴氏告诉吴益要有“盈满之戒”,她说:“凡是宫内召你赴宴,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擅自进来。”吴氏的明智,也是当时的美谈。赵构得知吴益“竹冠练衣、芒鞋筇杖”(头戴竹叶编织的遮阴帽子,身穿平民布衣、草鞋,拄了随手折来的竹拐杖),忘情山水,曾亲笔画了吴益郊游图,题“富贵不骄,戚畹称贤”等字相赐。吴氏一门低调,或许也懂政治的险恶,得宠而不持宠,使得吴府在南宋经久不败。
从《咸淳临安志》的附图看,“州桥东”的“吴府”,清清楚楚标在如今的上仓桥东面往南一带,即某后勤部方位,这也是清代闽浙总督行台旧址。丁丙在《武林坊巷志》中仅仅只称“五福弄”为“吴府”,其实是对当时军政要塞的忌讳,“五福”也应该是“吴府”的谐音。
南宋后期叶绍翁的《四朝见闻录》说吴府就比较详尽了:“因城叠石,曰南麓”,“下有堂,依城南”,“又自台(门)入洞门,依雉碟”;园内“环植碧桃”,“藤蔓联络,花竹映带,鸟啼鹤泪(唳),寂如山林”。“因城叠石,曰南麓”,应该就是后来的彩霞岭。从彩霞岭到当时的东、南城墙“雉碟”,全是吴府的园林范围。
“五福弄”,民国杭州市图上有标注。八年前,经彩霞岭社区干部陈女士帮助,六圣堂16号202室88岁的吴瑞琴老太指点,五福弄就是某后勤部北面沿彩霞岭社区的一条三四米宽的小弄。如今,这弄的东南,有绿地一片,近十株参天古树:银杏、香樟、枫杨、珊朴,树龄都在150年上下。当然,这与南宋遗痕相去甚远,应该是清代闽浙总督行台的旧物,但却是当年吴府的范围。走进这一个以“古树公园”命名的绿地,寂如深林,古意盎然,凭空会让人生出遁世了八百年的幽然。
林正秋先生的《南宋杭州风情与典故》,说“五福弄”在断河头,借以断定“吴府”也在断河头,不妥。某日,有缘与林(正秋)老相谈,说起此谬,林老一脸茫然。估计,应该是他的学生之误。我补写这段文字,并非对林老的非议(相当尊重),只是望后来的好学者能辨之、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