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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之外的行动启蒙

2016-03-22 作者: 上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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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收到一位读者的信,强烈要求我为高考考生提供一些写作的考前材料。很抱歉,我不喜欢为考生提供一些“零时抱佛脚”的所谓材料。不过,我倒是很乐意为包括考生在内的读者提供一些篇幅短小、内容隽永、视角独特、材料新鲜的文章。如果你每天肯花上10分钟读读这些材料,没准它真的就是你写作的宝贵资源了。另外,我强烈推荐我的《当代时文的文化思辨》《现代杂文的思想批判》《经典名著的人生智慧》《古典诗歌的生命情怀》这四本书。要说材料,那里的材料已经够多的了。 

 

  第一期推送徐迅雷老师的《思想之外的行动启蒙》。徐迅雷,当代著名杂文家、时评家。我是徐老师的忠实粉丝,长年持续跟踪阅读徐老师。因此,也有幸与徐老师保持着友好的联系。最近收到徐老师馈赠的六部大著。很多文章先前都读过,再次浏览依然心潮澎湃。徐老师是杂文家中兼具情怀、知识、才华与思想的大家,与我尊重的杂文家鄢烈山、狄马一起,是我最敬重的老师和朋友。

 

  做为写作资源,这篇文章可用来写作诸如担当、责任、人文关怀、思想与行动的关系等话题。下图为徐老师的亲笔信,观其字,字如其人,春风拂面,可以想见。



  卡拉这下怎么也无法0K了。让·卡拉是个法国的商人老头,为人宽容厚道,1761年他64岁。卡拉有6个子女,大儿子是安东尼·卡拉,29岁,性情抑郁,搁今天会让人想起张国荣。安东尼·卡拉喜欢读《哈姆雷特》,喜欢研讨自杀。1761年10月13日晚,卡拉家里来了一位客人,席间安东尼·卡拉和二弟拌了几下嘴,随后他就离开了餐桌,可谁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家宴结束送客时,家人发现安东尼·卡拉已在店铺门框上自缢身亡了。按照当时的法律,自杀是禁止的;而在图卢兹当地也有条法律规定,每一个自杀者都要脱光衣服,倒挂木杠,游街示众,最后还得上绞刑架上暴尸。    

 

  悲痛中的老父亲让·卡拉不愿意看到这幅惨景,试图对外证明儿子是自然死亡的。不想外界却传说是老卡拉谋杀了小卡拉,“理由”是儿子卡拉要改信天主教而父母不肯,所以将儿子活活勒死。这下麻烦大了,案件由图卢兹法院审理,卡拉全家身陷囹圄,老卡拉更是受尽严刑,但他并没有屈服而自诬认罪。这个荒唐的“杀人案”当然没什么证据,可在宗教狂热分子的压力下,当地法院于1762年3月9日判处可怜的老卡拉车裂,翌日执行酷刑。    

 

  老卡拉就这样死了。这个案件最终能载入法国史册,是因为有了伏尔泰。惨案发生后,伏尔泰一位朋友来探望他,顺便将此事告诉伏尔泰,这引起了伏尔泰极度的震惊。在了解了真相后,伏尔泰拍案而起,立刻投身为卡拉冤案平反的行动中,为这个非亲非故的死者奔走呼告。“人们往往只谴责‘暴行的残忍’而没有注意到‘暴行被实施时的轻率’。”这是当代捷克作家赫拉伯尔在接受诺贝尔文学奖时说过的话,而作为法国伟大的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当时就清晰地看到了那“暴行被实施时的轻率”,所以他义无返顾地开始“咬住了魔鬼的耳朵”。


  1762年的伏尔泰,已经是68岁的老翁了。1762年,中国的乾隆皇帝在春天开始了他的第3次下江南,俄国圣彼得堡的冬宫建成;而这一年,法国的卢梭发表了他的《社会契约论》和《爱弥儿》(见上海古籍出版社《世界文明史年表》一书第1094页),相同的时空,不同的翕动。是年68岁的伏尔泰,在法国十八世纪启蒙运动中已经成为了导师与领袖,尽管他后来一直战斗到1778年84岁上逝世。从青年时代,伏尔泰起就致力于反对封建主义、反对宗教对人性和社会的束缚,倡导民主、自由和平等的普世价值。当然,他自己也多次曾经经历了被捕入狱的命运,巴士底狱使他对冤案感同身受。在法国的历史舞台上,伏尔泰活动时间很长,占了十八世纪的四分之三,难怪法国著名传记作家安德烈·莫洛亚在《伏尔泰传》中这样说:“十七世纪是路易十四的世纪,十八世纪是伏尔泰的世纪。”    

 

  而眼前的卡拉案件,使得伏尔泰变得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他不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文人,而是变成了一位斗士。“在这一时期里,只要我稍微笑一下,我就会责备自己犯了幸灾乐祸的罪过。”而此刻,他选择了那个著名的格言:踩死败类!与其说“踩死败类”是个口号,不如说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历史将永远铭记作为启蒙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史学家的伏尔泰,更将铭记作为行动者的伏尔泰。在为卡拉案件翻案过程中,伏尔泰全身心投入,前后用了4年时间:他亲自收集所有这个悲惨案件的材料,写成小册子自费印刷散发各地,努力让大众知道并反思这起恶性迫害惨案;他发动周围的朋友、法国上流社会的贵族们,甚至唤动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大帝、俄国新即位的叶卡特琳娜二世为卡拉案件呼吁,使本案成为轰动全欧洲的重大事件;这样的“滚雪球”,终于把“一个人进行的一场令人惊讶的、闻所未闻的大战”,变成了世界瞩目的战役,正如房龙在《宽容》中所说的:“伏尔泰打亮了所有的灯,雇用了庞大的乐队,邀请大家来参战,逼得敌人走投无路。”   

 

  伏尔泰的努力最终赢得了重新审判的机会,他于是亲自起草校阅各种记录,修订辩方的全部陈辞,“将论述变得简短有力、不容置疑,处处闪烁着智慧、理性和辩才”;1766年3月,在卡拉遭受车裂酷刑死后第4年,巴黎法院终于判定撤销原判,为卡拉一家恢复名誉,卡拉遗孀也获得了赔偿抚恤金;而在30年后,法国大革命取得胜利,国民大会专门作出决议,在害死卡拉的图卢兹广场为“牺牲者”卡拉建立了一个大理石纪念碑。   

 

  在法国,正是有了伏尔泰,才有后来的左拉的“我控诉”和杜拉斯致范文同的信。在“思想启蒙”之外,正是伏尔泰带来了“行动启蒙”。思想的伏尔泰是智慧的,行动的伏尔泰是善良的;思想的伏尔泰是高贵的,行动的伏尔泰是伟岸的。“上天绝不帮助坐而不动的人。”这是古希腊哲人索福克勒斯说过的话。而伏尔泰自己在《哲学通信》中则说得更生动形象:“人生来是为行动的,就像火光总向上腾,石头总往下落。对人来说,一无行动,就等于他并不存在。”一个民族开始思考,就不可能阻止他;而一个民族开始行动,就更不可能阻止他。 


   


  卡拉案件之后,伏尔泰不顾自己年岁越来越高,继续为其他诸多冤案奔走呼告,他为西尔文冤案奔走了8年讨回了说法,他还为农民马丁冤案以及蒙巴依夫妇冤案找回了公道。为拉贝尔和艾泰龙这两个小青年的冤案,他费了十多年的精力,尽管到他去世时尚未成功,但照样功不可没;日克斯地区人们承受过重的苛捐杂税,伏尔泰也仗义执言,最终使之摆脱了沉重的负担……这不禁让我想起,尼采在为纪念伏尔泰逝世100周年而写的《人性的,太人性的——一本献给自由精灵的书》一书中说到:“紧挨着完全黑暗的人,总是有一颗光明的灵魂,几乎作为一种规律,又好像是同他们捆绑在一起似的。”(见该书第540页,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8月第1版)    

 

  没有伏尔泰、没有卢梭,就没有1789年法国颁布的《人权宣言》。《人权宣言》用理性法庭宣判了扼杀人类天性、践踏人类尊严的各种“特权”的死刑,用庄严声音宣告了追求幸福、反抗残暴是人类天赋的、不可剥夺的神圣权利。保障人权,保障人的权利,伏尔泰是思想的先驱,更是行动的先驱。“尽管我反对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人类世界将永远激荡着伏尔泰这一捍卫权利的伟大声音。    

 

  智者有勇,勇者前行,行者无畏。忘了是哪位哲人说的了:“行动是自信心的伟大的缔造者;缺少行动不仅是畏惧的结果,也是畏惧的原因。”伏尔泰则在《古罗马三头政治》中说:“胆小鬼徒然奔命,死神紧追不舍;只有不怕死的勇士才不会沦为死神的俘虏。”如今,“畏惧”钳制了我们身边诸多的名人们,也正因为此,我们只有“名家”,而没有伏尔泰,没有左拉,没有杜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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