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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了我妈妈吗?

2015-11-23 作者:都市快报 上传人:孙继源

母亲遭遇车祸脑死亡 儿子拔掉呼吸管

是杀母,还是让母亲有尊严地离去?

11月20日,阿林接受警方“监视居住”第18天。“我杀了我妈妈吗?”阿林一脸茫然。

10月31日,阿林57岁的母亲朱素芳在四川眉山市遭遇严重车祸。经医生抢救,尽管心跳恢复,但仅能在重症监护室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主治医生曾口头告知阿林:他母亲已脑死亡,救活希望几乎为零。

11月2日下午,医院准许探视时间,阿林进入医院重症监护室。看着面目全非的母亲,他取下套在母亲鼻子上的呼吸管。医院见此情形报了警。当天,警方以涉嫌故意杀人,对阿林采取了监视居住强制措施。

11月20日,眉山市东坡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办案民警证实,朱素芳具体死因尚在鉴定中,鉴定结果还需等十来天。针对儿子阿林取管导致朱素芳死亡的说法,办案民警回应说,死亡原因尚未明确前,便如此认定,过于主观。

阿林取下母亲的呼吸管,是杀母,还是让母亲有尊严地死去?

事故

被撞飞之前奶奶推开身旁小孙子

10月31日晚7点26分,眉山城区杭州路中段,路灯还没亮起。朱素芳牵着6岁孙子,从斑马线上横穿马路。走到斑马线中间,为避让一辆黑色轿车,婆孙俩停留了几分钟。轿车驶过,婆孙继续前行。

刚迈出两步,朱素芳朝右侧望了一眼,见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下意识的,她推了一把孙子,然而,腿部残疾的她,根本来不及避让,被飞驰而来的摩托车撞上,飞出五六米远,重重地摔在马路上。

“你妈妈遭车撞了……”朱素芳女儿阿霞听到消息时,正在理发店里给人洗头。理发店离车祸地点不到50米,由阿霞和弟弟阿林姐弟俩合伙经营,是这个七口之家唯一的生计来源。

阿霞说,当看到妈妈躺在马路中间,一动不动,她也慌了。救护车很快赶来,将朱素芳送至眉山市人民医院急救。

抢救

持续一小时心跳恢复靠呼吸机维持

经诊断,朱素芳为特重性脑伤,病症开始恶化,心跳、血压、呼吸等都没有了。

主治医生王敏赶紧抢救,一个多小时后,朱素芳心跳才恢复,但只能依靠简易的人工呼吸器维持。医生向家属建议,将朱素芳转到重症监护室。“重症监护室设备齐全,更有利于病人维持生命。”

半小时后,阿霞、阿林同意将妈妈转至重症监护室。其间,王敏口头告知阿林,他的母亲属脑死亡,救活希望值几乎为零。“按照医生说法,妈妈随时都有可能被宣布死亡。”阿林说。

面对朱素芳的病情,医生救与不救,也很尴尬。一位医生说,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朱素芳救活可能性几乎为零。不过,在没得到家属签字认可“放弃治疗”前,但凡出现心跳、呼吸等停止症状,作为职业医生,即使再无效,都会抢救半个小时以上,如上述生命体征没有恢复迹象,他们才会向家属宣布死亡的消息。

另据参与抢救的徐医生介绍,医生曾向朱素芳家属建议“放弃治疗”,不过,家属没有同意。阿霞曾提出希望将妈妈转送至成都。但医生说,朱素芳的伤情,根本不容许转院。

探视

冰凉的额头 儿子情急下取掉呼吸管

朱素芳躺在重症监护室,转眼过去两天。

除了妈妈没有救活的希望,让姐弟俩着急的,还有不断上涨的医疗费。“一会儿让交3万,一会儿又让交1万5。我们找了肇事司机,他家也非常具体(四川话,意思是家里困难,出钱比较为难)。”阿林说,肇事司机的父亲带着他们四处去借钱,总算借了几千块。可是,这点钱,根本不够。

肇事司机是一位聋哑人。截至目前,鉴于朱素芳死因尚未明确,交警部门暂未对这起交通事故原因及其责任作出判定。

“妈妈到底还要花费多少钱?没有任何人给我答案。我自己知道,如拖上十天半月,这笔费用将会很高很高。”阿林说,对于高额医药费,他根本承受不起。阿林还说,11月1日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妈妈跟他说,太痛苦了,不想遭罪了,希望早点走。

11月2日下午,重症病人探视时间,阿霞抱着躺在病床的妈妈,哭得稀里哗啦。“妈妈的头,肿得比篮球还要大,鼻子、嘴插着管子。”

阿林用手触摸了一下妈妈的额头,完全冰凉。这让阿林心头更是痛苦不堪、“这哪是救妈妈,完全是在遭罪啊”。

阿林伸手去取妈妈鼻子上的管子,不过,未能取下来。接着,他又扯掉了胶布,管子脱落。就在这时,医护人员发现了阿林的举动。一位医护人员一边摄像,一边阻止阿林。在重症监护室,双方激烈争吵。

后来,民警赶来将阿林等人带到刑警大队。据病例显示,朱素芳死亡时间为11月2日15点53分。

调查

脑死亡未纳入死亡认定 母亲心脏已送检

警方随即展开调查。

一位民警说,这是他从警十余年来遇到的“最纠结刑案”。从情感角度,他非常同情阿林。“阿林的家,太具体了。肇事司机的家,同样也具体。我们将积极协调民政部门,争取免除费用。”

但情与法之间,必须守住法律底线。办案人员说,经过初步调查,阿林的行为已涉嫌故意杀人。当然,在死者具体死因未明确之前,便认为阿林取管导致母亲死亡,过于主观。目前,警方已将死者心脏送权威部门鉴定,具体结果还需等十来天。

另据民警证实,在医院,医生确曾告知朱素芳已脑死亡。不过,我国法律对死亡的认定,系心脏停跳、呼吸停止等,而脑死亡未予以纳入。这也是这起案件纠结的原因之一。

对话

我杀了我妈妈吗?我会被判入狱吗?

阿林,今年35岁,小学四年级文化。小时候,因为爸爸能力有限,妈妈又有残疾,11岁时,他便辍学到眉山思蒙镇上洗碗打工。之后,又外出学习理发。

11月18日,接受媒体采访时,阿林一直哭。他说,走进重症监护室时,想得最多的是,妈妈正在遭大罪。

“取呼吸管,是因为钱还是因为不忍妈妈遭罪?”记者问。

阿林坦言,都有。“妈妈从小很疼我,我也非常非常爱我妈妈。当我手碰妈妈额头,冰冷的感觉,我一辈子不会遗忘。那么多管子插在她身上,她遭着痛,我心里更痛。那种痛,你知道吗……”

“拔管子的时候,你想到妈妈会死吗?”记者又问。

阿林说:“没想到那么多,我也懂不起那么多。我只想让妈妈不再遭罪了……我杀了妈妈吗?我会被判入狱吗?我怎么会有意杀害我妈妈呢?妈妈那么爱我……”阿林还担心,他入狱了,理发店便没了理发师,妈妈走了,家里还有5口人,该如何生活?

阿霞,和弟弟一样,小学没毕业便到镇上打工。谈到弟弟阿林对妈妈做出冲动之举,阿霞说:“我最真实的想法是很难接受,责怪过,但我对弟弟恨不起来,毕竟,妈妈没有再继续遭罪了……妈妈去世快20天了,依旧躺在冰棺里,迟迟难以入土为安。而且,心还被法医取了出来,送去鉴定了。夜里,一想到这些,我怎么恨得起来。”

观点

涉嫌故意杀人根据情节可从轻处罚

知名律师谢通祥认为,朱素芳遭遇交通事故在重症监护室抢救,主要靠插呼吸管维持生命,此时医院方面并没有正式确定完全死亡,儿子阿林看着母亲生命垂危未必能够挽救回来,又无力承担高额的医疗费用,一时糊涂而选择拔掉维持母亲生命的呼吸管,主观上具有剥夺他人生命的故意,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之规定,阿林行为涉嫌故意杀人罪,但根据具体情节可从轻处罚。

四川律师石军则认为,据他了解的案情,阿林的行为,从罪名构成主观要件上,仅仅是因不忍直视妈妈身体被“毫无意义”地残忍地注射大剂量药液,情急之下的条件反射行为,这有别于刑法意义上“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的主观故意”。“取管”行为,或系其出于“维护妈妈身体完整”,以及“让妈妈有尊严地死去”的主观目的。因此,其主观目的到底是什么,应得到核实和排除,故才可能构成涉嫌故意杀人罪。

呼吁“安乐死”立法

全国政协委员、四川省律师协会副会长施杰认为,儿子阿林的行为,确已涉嫌故意杀人罪。从目前的处理情况来看,警方在守住法律底线的同时,又不失人性化,值得点赞。

施杰说,这起悲剧让他想到了“安乐死”立法问题。人们幸福地活着,同样也愿望平静地死去。从人道主义角度,病痛者及其亲属,理应有权利为其作出生死选择。关于安乐死立法目前尚在争论中,不过,如有了类似立法,儿子阿林及其姐姐,即可依法替正在遭受痛苦,且毫无生还希望的妈妈作出选择,而不是冲动地去取呼吸管。

留言评论
游客:102        2015-12-16 20:31:27
【内容】:

的确。谁处于“病人没有救治可能,承受极大痛苦;维持毫无意义的救治,带来难以承受的巨额医疗费用”都会很纠结的!

非常同情当事者。应该立法支持“安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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