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与不信：关于柳州食人鱼事件的谎言

7月7日，广西柳州发生食人鱼袭人事件:一男子称在柳江河边给小狗洗澡时被三条凶猛的鱼攻击，手掌几乎被啃掉一块肉。该男子忍痛捕获一条带回家，经在网上查询，发现和产自南美洲的食人鱼一模一样。新闻曝出后，7月9日，广西渔政部门悬赏千元围捕食人鱼。到了13日，广西捕鱼行动未果，结束悬赏。虽然这一系列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但至今，除了最开始由事主捕到的一条食人鱼，也再无其它收获。而且仔细查阅资料后，就会发现这条新闻不但疑点颇多，而后的媒体报道也有夸大。

Q：柳州食人鱼袭人中，食人鱼3只成群行动？

A：根据新闻图片，柳州捕获到的鱼种系白锯脂鲤（Serrasalmus rhombeus），俗称黑色食人鱼。这种鱼领地性强，极少成群行动，像新闻中提到的三条形成的小群，是不现实的。

根据新闻图片中食人鱼的体貌特征：这条鱼体色发黑白色钻石鳞片、宽体高背、下颚强壮突出和有红色眼睛，可以判断其是白锯脂鲤（Serrasalmus rhombeus），俗名黑色食人鱼、黑紫罗兰食人鱼（Redeye piranha）或者红眼食人鱼（Redeye piranha），中国观赏鱼市场里一般称之为“黑食”。这种鱼非常普遍的分布于南美洲，在亚马逊流域、奥里诺科河流域、圭亚那、委内瑞拉、秘鲁等地都有分布。

与常识不同，食人鱼并非只有单一的品种，事实上，食人鱼是两个大属系（Serrasalmus属和Pygocentrus属，下文简称S属和P属）多达数十种鱼类的总称（也有学者认为应划分为四个属系：锯啮脂鲤属，Pristobrycon；臀点脂鲤属，Pygocentrus；尻锯脂鲤属，Pygopristis；锯脂鲤属，Serrasalmus），这些鱼类还会因为流域不同分为不同的亚种。新闻中出现的黑色食人鱼则属于S属，S属类食人鱼不同于P属的特点之一就是领地性强，对同类十分抗拒，这一点在S属的代表品种黑色食人鱼身上更为明显。由于黑色食人鱼的领地性，即便在繁殖期，雌雄鱼都会互相攻击。在德国的杜伊斯堡水族馆动物园曾经尝试过混养黑色食人鱼并繁殖，虽然最后在偌大的水体下繁殖成功，但混养仍然以是失败告终，包括成功配对的几对雌雄鱼在内，所有鱼都在互相攻击中不同程度的受伤。

而在文学和电影作品中描述的集群行动的食人鱼则属于P属，主要有红腹食人鱼（P. Nattereri）、黑斑食人鱼（P. Cariba）和胭脂食人鱼（P. Piraya）。但即便是能集体行动的P属食人鱼，在20条以下的群体中也会表现出对同类极强的攻击性，出现像新闻中所说的3条的极小群时，食人鱼之间往往会斗的你死我活。

Q：食人鱼会在汛期主动攻击狗和人？

A：任何种类的食人鱼都对温血动物兴趣不大。在原产地，除非是枯水期食物且极其匮乏，不然P属食人鱼几无攻击人类记录；而新闻中的S属黑色食人鱼，除非人类主动捕捉，不然也不会袭击人类。

坊间和网路上经常流传着食人鱼群可以在数十秒内将人或者牛啃死或是食至白骨的传言。这些流言往往特指P属红腹食人鱼，并不是指S属的食人鱼和新闻中发现的黑食。而且即便如此，这些流言都被海尔德·奎罗斯和英国圣安德鲁斯大学安妮·马古兰发表在《生物学简报》上的论文一一驳斥。哈佛大学的学者Freeman在2001年发表的一篇关于食人鱼进化史的论文中也证实，食人鱼是一种食肉动物及食腐动物，而且它们多是以植物，鱼类，虫子和一些比自身较大的动物为食。

《河中巨怪》杰米洛·怀特在《恐怖食人鱼》篇章里面的还亲自做了测试，发现水虎鱼对温血动物兴趣不大，尤其是不带伤口的温血动物，基本不会有攻击欲望，甚至会怕人。《纽约时报》在2005年也曾发表过一篇关于红腹食人鱼文章，澄清了一些关于它的谣言，文章中提到P属食人鱼往往以一个凶猛的猎手的形象而为大家所知。不过，最新的研究指出食人鱼其实是一种胆小的鱼类，它们一齐行动只是在通过一个团体来保护自己而已，食人鱼还经常遭到鸬鹚，凯门鳄和江豚的袭击。“他们只是一群有着稍大牙齿的普通鱼类而已”。

不过在研究食人鱼进化史的苏里南博士在2005年发表的一篇关于红腹食人鱼数量和攻击性的论文中也指出，食人鱼的确偶尔会攻击人类，不过一般是在水位较低，食物较少而鱼群的密度又高，人群聚落与鱼群发生冲突时才偶尔发生。而这些攻击人类的报告通常又发生在那些经常将鱼的内脏或牛杂抛进水中的渔湾附近。就算这种鱼被冠以“食人”的称号，也偶尔会攻击人类，但事实上报告显示这种鱼不曾咬死过人。而S属食人鱼在人类不主动捕捉的情况下，更是几乎没有袭人记录。

Q：食人鱼会在柳州繁殖并形成生态灾难？

A：食人鱼的适宜繁殖水温是26摄氏度，最低耐受水温为16摄氏度。在冬天气温低于10度的柳州难以存活。另外，虽然食人鱼一直被各地认为是一种危险的外来物种，但在世界各地其实鲜有食人鱼物种入侵的案例。

虽然在南美，食人鱼广泛分布在亚马逊河流域，奥里诺科河，圭亚那的河流，巴拉圭河，巴拉那河及圣弗朗西斯科河流域中，繁殖能力也很强。但食人鱼的耐低温能力很差，低于20度就不再有繁殖能力，低于16度时生存也要受到挑战。广西冬天可以接近零度的气温，根本没有食人鱼的生存空间。

而在其它国家，由于食人鱼常作为观赏鱼被引入，在美国食人鱼被发现已经流入到波托马克河，密苏里的欧扎克斯湖及康涅狄格州的温纳贝戈湖，也有报道说，在孟加拉国的卡普泰湖中人们也曾发现过食人鱼。但同广西的情况类似，这些地方发现的食人鱼一般也都活不过寒冷的冬天，也都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生态灾难。

此外，在南美，食人鱼也并非河流中的顶级掠食者，有包括其他食肉鱼类，食肉鸟类和淡水鳄等大量天敌。即便在中国，在幼年时，包括鳜鱼黑鱼在内的几乎任何食肉鱼类和水鸟都可以它为食，即便是对于最大的成年食人鱼，其体长也不会超过50cm（根据Oregon Piranha Exotic Fish Exhibit数据）而且需要长达6到7年的生长时间。不过食人鱼的一类毫无攻击性的杂食性近亲淡水白鲳（短盖巨脂鲤Colossomabrachypomum）真入侵了中国河流，不过它并没有造成严重的生态灾难，相反，倒是在十几年间就变成了国人常用的食用鱼的一种。

顺带一提，新闻中出现的黑色食人鱼其实价格不菲：巴西流域的黑色食人鱼由于巴西禁止出口，价格昂贵；秘鲁流域的黑色食人鱼由于捕捞和运输等成本，价格也不低廉；而且黑色食人鱼在国内并没有成功繁殖的例子。虽然没有进一步信息分析该鱼所属流域，但保守估计被抓到的黑色食人鱼价格也要超过千元。

综合以上分析，可以发现，对于正处于汛期水量充沛的柳江，而且攻击人类时鱼群密度也不大（只有3条），最后，攻击的主角还是一种极少成群活动的S属系的食人鱼。这些因素共同考虑，在统计学上甚至可以把这次广西发生的食人鱼袭人事件定为“不可能事件”，所以完全有理由对发生在柳州的食人鱼攻击事件的真实性表示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