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屠晨昕 42年前,在被关押了2年零2个月之后,遇罗克终于被带出北京的死刑号,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年仅28岁。罪名是“私藏手榴弹,阴谋杀害伟大领袖毛主席”。 遇罗克是“文革”期间,第一位因“思想罪”而被判处极刑的人。这位在逆境中追求社会公正的天才,最终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这个月,诗人北岛等所著的《暴风雨的记忆:1965至1970年的北京四中》,即将由三联书店出版,其中记述了遇罗克在生命最后时期的言行。为此,本报记者采访了遇罗克当年的狱中好友张郎郎。 遇害前遭受80多次“预审”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这种荒谬无比的“血统论”,在“文革”之初甚嚣尘上,“地富反坏右”的所谓“黑五类”遭受迫害,他们的子女也在升学、就业、社会保障等诸多方面,遭遇了极大不公。 家境优裕的遇罗克,父母被打成“右派”,他先后两次参加高考,尽管成绩优秀,但不被录取。他插过队,在小学做过代课老师,因出身问题被辞退。后被分配到机器厂当学徒工。 1966年到1967年,遇罗克连续发表了两篇文章,发在《文汇报》上的《和机械唯物论进行斗争的时候到了》,反对姚文元批判《海瑞罢官》;《出身论》刊在《中学文革报》上,反驳“血统论”,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的影响。4月,当时“中央文革”表了态,说《出身论》是反动的。1968年1月遇罗克被捕,在遇害前,他遭受了80多次“预审”,一直找不到他有什么实质性的把柄,直到在他住处搜出了手榴弹。 1979年11月,北京市中院宣告遇罗克无罪。在“拨乱反正”的背景下,遇罗克作为“解放思想”的先驱,一度受到了官方的宣传。 要把遇罗克从神还原为人 “现在正好是两个极端,有些人想让你遗忘他,有些人想神化他。”作家、普林斯顿大学中国学社研究员张郎郎对记者说:“只有把他还原成一个真实的人,人们才能记住他。” 在聊起哲学思想时,“根正苗红”的张郎郎发现遇罗克其实是个坚定、正统的马列主义信徒,他相信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 “其实,遇罗克这人特适合搞政治。”张郎郎说,“他经常向预审员汇报,说谁是林彪的人,他在监狱里散布了什么,谁是刘少奇的人,他现在在牢房里跟谁好。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故意扰乱视听。”他还找这些人聊天,然后把一个人的事情套出来给套另一方,制造事端。 “我说你这么弄你累不累啊?他说,这房间里越乱,我们就越能聊天,人家就不会来关心我们俩的思想问题了。” 当时有个预审员“丁大个儿”特恨遇罗克,因为他简直是个“讼棍”:了解官方的各种法令、规定、条例,审讯的各种方式、手段以及不成文的程序,往往能找出预审员违法、违章的破绽,还帮助犯人应付提审,免费当律师。因此狱友们特别崇拜他。 今天更要提遇罗克 40年过去了。如今,家庭出身依然潜在而强烈地影响着所有人的命运——以“我爸是李刚”、“郭美美”为标志的“拼爹”时代,“富二代”、“官二代”吃香,农家子弟和城市工薪阶层子女上升渠道日益闭塞。 着眼于打破出身藩篱,真正实现普遍意义上的社会公正,重提遇罗克这个过去式英雄有何意义? 在张郎郎看来,研究遇罗克现象,要研究中国现在缺什么。 “记得北京大学几年前做过一项《家庭背景对我国高等教育机会及毕业生就业的影响》,证明子女就业与父母的社会地位密切相关。除了技术性极强的岗位之外,一般可替代性强的非专业技术职位的竞争中,血统原则的作用日显重要。” 张郎郎认为,在精英选拔过程中,一旦血统原则取代成就原则的首要地位,精英的素质将会日益退化。“这既不利于社会进步,更会加剧社会不公。”当年,遇罗克就曾提出“不是通过自己努力获得的权力,我们一概不承认”。 然而,如今的年轻人几乎没有几个知道遇罗克。作为历史亲历者的父母们,在孩子面前几乎绝口不提“文革”的惨痛历史。 “重提遇罗克,重提历史,是必要的。”张郎郎总结道,“如果我们因为怕揭伤疤会痛而当鸵鸟,那就容易重复过去的错误。” 先从一副流毒极广的对联谈起。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基本如此。” 辩论这副对联的过程,就是对出身不好的青年侮辱的过程。因为这样辩论的最好结果,也无非他们不算是个混蛋而已。其实这副对联的上半联是从封建社会的山大王窦尔敦那里借来的。难道批判窦尔敦还需要多少勇气吗?还有人说这副对联起过好作用。是吗?毛主席说,任何真理都是符合于人民利益的,任何错误都是不符合于人民利益的。它起没起过好作用,要看它是否是真理——是否符合毛泽东思想。 这副对联不是真理,是绝对的错误。 它的错误在于:认为家庭影响超过了社会影响,看不到社会影响的决定性作用。说穿了,它只承认老子的影响,认为老子超过了一切。42年前的3月5日,遇罗克罹难,其当年狱中好友张郎郎接受本报专访
“怕痛而当鸵鸟,就容易重复错误”
《出身论》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