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盛顿季刊》 2011年春季号文章】题:迈进—个后西方的世界(作者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全球安全与地缘战略专家西蒙·瑟法蒂)
人们曾经期望,冷战结束后的“单极时刻”会开创一个“时代”。当时,不仅美国国力的优势毫无疑义,有关这一优势的种种事实看起来也超出任何美国竞争对手力所能及的范围。美国的卓越实力(不仅是军事上的,也是经济上和制度上的),是其他国家不能比拟或者全盘接近的;其全球利益是其他强国无法充分共享的:其举世公认的显赫地位证实了,美国所拥有的资源使之成为能够在自己选择参与的任何地方或领域中,采取决定性行动的唯一国家。惟一缺乏的则是一种目的——一种会使美国的利益和价值观得到满足、而又不触犯盟国与友邦的利益与价值观、实施举足轻重的战略的国家意志。这一目的在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事件发生后被释放出来。然而现在,这一“时刻”已经结束,在任何“时代”来得及开始之前很久就结束了。
单极已让位于零极
这种局势的转变并不出人意料。单极体系历来都是罕见和具有地理局限性的。但出人意料的不仅是这一最近的“时刻”结束得多么迅速,而且还有围绕着一种背离美国和西方的必然而不可逆转的力量变迁,共识是多么迅速地形成的。如果放弃这种赶潮流的做法,所面临的挑战就是思考未来的意外和突变。在20世纪中,后欧洲的世界所涉及的不是美国国力的崛起,而是其他所有国家的衰落。在21世纪中,在后西方的世界——如果这种情况得到证实的话——不一定涉及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强国的衰落,而是涉及所有其他国家地位的上升。
由于缺乏法规,无沦是默认的,还是明确规定的,由几个大国或许多大国组成的世界很可能是一片混乱,起码在一段时间内是如此,而且甚至是危险的。试图恢复美国的重要性和西方的主导作用也许是不可取的,即使是可行的。但任何其他大国获得比美国和西方更重要的地位的能力也不会是可行的,即使这被认为是可取的。因此,虽然恢复单极状态不大可能,但恢复两极状态也是如此,尽管人们一再预测,中国将成为美国的主要竞争对手。
由于没有一个能够并愿意争取举足轻重地位的,或者与一个合作伙伴甚至竞争对手共享这种地位的国家,所以单极状态已经让位于事实上的零极,亦称 “非极”。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中,有一种相互依存感,它使人们的利益趋同,因而转变成一种“相互极性”。后者依靠一个集体的“我们”来谋取利益。无论这个新的世界结构叫什么,秩序看来都是捉摸不定的;挑选盟友、结交朋友、遏制敌手和阻止冲突可能是一个模糊不清、模棱两可的和微妙的过程。
美国地位仍然优越 进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美国不仅与盟国,而且与敌国相比,都仍然享有优越地位——没有任何别国能够比得上美国国力的完整性,无论这种实力如何界定——是硬实力、软实力,还是巧实力——也无论如何衡量,是按照总量还是人均。美国的确存在着弱点和薄弱环节,包括易变的舆论。因此,美国更加有必要获得不仅愿意、而且能够应对空前的财政压力的盟友和伙伴。但对有关实力的事实也不应忽略。而美国缺位的战略会是不可取的,甚至是无法维持的。现在不是美国与世界疏远的时候。美国的角色很可能仍将是核心性的,如果一定程度的秩序压倒更大程度的混乱的话。 一个后美国的、后西方的世界,其特征与其说是资源大量消耗和作用不断减少,不如说是政治意志和社会韧性的缺乏。尤其是在大西洋的欧洲一边,国家的共识在所有地方都是脆弱的。在德国和英国等缺乏多党政治经验的国家存在着联合政府。有一种新的民粹主义。对其推波助澜的是没有很好地吸收帝国事业的自我形象。有限的、没有均匀分享的经济增长阻碍了一种持久的社会福利文化的发展。国防预算不断减少。人们对不能善待大家的世界也越来越感到失望。 三组关系决定未来 有新朋友要交,但也有老的合作伙伴需要保持,竞争对手需要记住。虽然对于这样一个世界也许会是什么样子仍有许多情况需要了解,但至少已经得出了三个结论,可以帮助在这个后西方的世界上创建秩序。 首先,美国和欧洲各国仍是世界上最不可或缺的双边关系。但无论跨大西洋伙伴关系多么必要,它所提供的框架都过于狭隘,不足以建立新的世界秩序。 第二,中国和印度两国比较感兴趣的是美国和欧洲,而不是彼此。两国都不持有一张“牌”,可以有效地向对方,甚至向别国、西方打出。 除了两国的相似之处(大小和人口)以及地理位置相互靠近——还有惊人的经济增长速度——之外,中印仍是彼此的政治敌手、经济对手和安全方面的风险。中国的崛起没有对印度造成人口甚至经济风险,但却引起印度在安全方面的担忧。 第三,俄中两国间的良好关系对西方并不构成威胁。俄罗斯与印度关系升级的前景也是暗淡的。虽然俄罗斯不是西方国家,但它的前途却与西方联系在一起。 对美国来说,进入一个很难喜欢、更难以把握的新世界并非易事。冷战结束后,短暂的单极时刻具有一定的魅力,甚至令人惬意。当时,国力发挥了作用,却没有要求人们太多地倾听。在一个单极世界上,盟友的意愿是已知的(也是各国所追求的),对手的实力是得到承认(并被挫败)。并不需要采取外交手段,共识是通过断言,而不是通过谈判达成的。相比之下,新兴的世界秩序现在所倚赖的地缘政治制图是充满困惑与矛盾的。 完全由美国绘制的单极地图看起来简单,但事实证明令人疲惫不堪,冷战时期的两极地图是稳定的,但仍然很危险。只有未来几年才会告诉我们,美国以及欧洲的新一代领导人是否将能认识到,就艾奇逊所界定的“世界的一半” 而言,他们的前辈在过去一个世纪里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今后仍能为世界的另一半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