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天目山,傲然屹立,这是杭州军民团结抗日的烽火战场。
滔滔钱江水,滚滚东流,这是国共两党合作御敌的历史见证。
在今天的杭州西溪路上,经过杭州市政府修葺的淞沪抗战88师阵亡将士纪念牌楼高高耸立,“浩气长存”四个大字分外醒目;黄绍竑题写的联语刚劲有力,上联是:“浩气壮湖山,魂来怒卷江潮白”,铭刻下钱江怒潮般的抗战志气。
浩气长存,气壮湖山!面对外敌的入侵,无论是大江南北,还是长城内外,全体中华儿女冒着敌人的炮火,共赴国难!
万众一心,同仇敌忾!面对日寇的肆虐,无论是正面战场,还是敌后战场,千千万万爱国将士浴血奋战,视死如归!
“国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1937年7月7日,全民族的抗战爆发。杭州,是全国最早沦陷的大城市之一。在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中,杭州人发扬坚韧不拔、决不低头的“杭铁头”精神,以硬骨头的形象,发出“还我河山”的呐喊,投入“救亡图存”的战斗——
“粉骨碎身浑不怕”,不惜流血牺牲,可歌可泣!
“烈火焚烧若等闲”,顽强抗战到底,直至胜利!
杭州八年抗战:浩气壮湖山(一)
徐迅雷
一、我的河山我的国,我的家园我的城!
1937年9月26日清晨4时,第一列火车驶过了茅以升主持修建的钱塘江大桥。此时,距离“七七卢沟桥事变”方才两个月余。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这场抗战史上规模最大、战斗最惨烈的战役,在“血肉磨坊”中鏖战3个月后,中国军队撤退。12月13日,南京沦陷;10天后,日寇已逼近钱塘江大桥桥北;傍晚时分,“江天暮霭,黑暗降临”,在一声轰然巨响中,钱塘江大桥炸断,以阻日军南犯。次日,1937年12月24日,在平安夜到来之前,杭城沦陷。从此,杭州成为中国沦陷时间最早、战争创伤最深的城市之一。
“越王欲雪稽山耻,越溪送女愁西子。一步一回头,酒旗楼外楼……”这是刚刚上任的浙江省政府主席黄绍竑,在沦陷前撤离杭州时写下的悲愤心曲,多少留恋,跃然纸上。杭城沦陷前曾两度进行大疏散,沦陷后剩余不到10万人,多数为赤贫户。
日寇的铁蹄,从此开始残酷践踏杭州这片美丽的土地。据后来的杭州市抗战课题调研小组报告:抗战期间,杭州全市伤亡近5.5万人,其中致死31859人。日军多次进行群体性屠杀,其中的“乔司大屠杀”,被杀害群众达1300余人;“午潮山惨案”,日寇一次集中屠杀了400多人。由于人杀得太多,在杭县乔司镇、打铁关夏氏庙、富阳宋殿村等6处出现了“千人坑”。
日军在实行疯狂屠杀的同时,到处强奸妇女,丧心病狂。在余观巷,一名十二三岁的女孩遭轮奸后,被日军用板凳砸死。在大井巷,一名14岁幼女被强奸。在玉皇山难民营,4名妇女同时被4名日军强奸。在牛羊司巷,一名怀孕数月的妇女遭轮奸后杀害,墙门外一名老太也遭日军轮奸。在鸡笼山,一个妇女为躲避强奸跳进河里,被开枪打死……因强奸致死、致伤的妇女,共达2500人。日军还在市区共设了13个“慰安所”,残酷蹂躏妇女。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杭州全市各种财产的损失难以计数。房屋被毁累计达22万多间,其中城区毁损房屋为28018间。乔司镇被日军连续反复烧杀3天,全镇变成一片废墟,烧毁房屋2000余间;南星桥至闸口一带,民房连烧两天两夜,沿江一带全成焦土,造成了“万户萧疏鬼唱歌”的悲惨情形。
日军实行“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作战”,无恶不作,罄竹难书。在当年所摄照片中,有一张是一群日本兵兴高采烈地抬着木杠,木杠上挂着一条条大鲤鱼,而这些鱼正是玉泉的著名观赏鱼,日本鬼子将它们统统捞走,变成了吃到肚子里的“战利品”。
“战争,使某些人变得残忍,使另一些人变得高尚;使某些人嗜杀成性,而另一些人则奋勇忘我地救死扶伤。”在血雨腥风、苦难深重中,杭州有一批市民与国际友人,组成“红十字会”,冒着生命危险奋起救助,先后救护了2.5万名妇女儿童。是的,这些英勇的“杭铁头”,成为杭州的“辛德勒”,谱写了一段人道主义救助的伟岸历史。
抗战初期,英、美、法等国尚未与日军交战,由这些国家来杭传教士们主办的广济医院、仁爱医院、蕙兰中学、弘道女中和基督教青年会,成为救助杭城百姓的“临时难民收容所”;另外还有灵隐寺等,同时救助、庇护了大批难民。美国传教士、时任蕙兰中学校长的克莱顿,真实记录了杭城被蹂躏的悲惨情形,他在1944年出版了《天堂之下》一书,被称为“杭州版的拉贝日记”。
更为可贵的是,广济医院还奋不顾身地接收治疗抗战伤员,创立伤兵分院,由田浩征任总干事,先后医治过上千名抗战伤员。“杭铁头”田浩征是“红十字会”成员,时任广济医院的法律顾问,成为当时杭州“辛德勒”的核心成员。伤兵分院一直坚持到1939年9月才关张,但依然有伤兵留驻在广济。1937年8月15日,中国第一个击落日寇飞机的抗日英雄高志航,就曾因负伤入住广济医院,见证了杭州民间无畏无惧的“杭铁头”。
广济医院员工合影,摄于抗战时期。前排左二为田浩征
二、国破山河在,一寸山河一寸血!
在八一三”淞沪会战爆发次日,日本海军航空队的飞机飞临杭州上空,向笕桥机场扔炸弹,“八一四”空战爆发。杭州笕桥是“中国空军的摇篮”,当时的中央航空学校就设在这里。
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战机向日寇的机群冲去!飞行四大队的高志航大队长,这位曾在法国学习飞机驾驶、能驾机轻松地穿越凯旋门的中国空军杰出飞行员,当即率领机群起飞,给日军以迎头痛击。高志航驾驶当时最先进的霍克3型战斗机,在浓云密布中,第一个击落了日本飞机,史无前例。
在“八一四”空战中,最后的结果是6比0——中国空军击落6架日本军机,而我们自己毫发无损!
空战之后两小时,杭州街头就激动地响起了《号外》的叫卖声。冼星海、孙师毅等人创作了慷慨的战歌《永远的八一四》:“八一四,西湖滨,海风怒吼山岳倾。高志航,飞将军,怒目裂,血飞腾;振臂高呼鼓翼升,群英奋起如流星,掀天揭地鬼神惊。我何壮兮一挡十,彼何怯兮六比零……”
“八一四”空战第二天,杭州空战又击落日机10多架,高志航自己也在空战中负了伤,入住广济医院,得到悉心呵护。3个月后,高志航奉命接收苏联援华战机,转场至河南周口机场时不幸牺牲。“我有一事,生死与之。”在抗战史上,高志航为中国空军飞行员写下了一首悲壮的史诗,成为抗日空军心目中的“空军军魂”!
自从杭嘉湖地区沦陷后,彼时共辖1市14县的杭州地区,面临的战略态势是:杭州市和杭县全部沦陷,抗日斗争转为地下;余杭大部分沦陷,余杭、富阳的一部分,成为半游击区;国民政府军队退守桐庐、建德、寿昌、淳安一带,主要据守钱塘江、富春江南岸一线,与日军隔江对峙;天目山南的临安、於潜、分水、新登接近战区,成为抗战前线。始终未曾陷于日寇入侵的县城,仅为最偏远的昌化、遂安两个。由此,天目山地区成为重要的抗日根据地,如同一个打进沦陷区的楔子。
打开浙江地形图就可以看到:杭州之西的天目山和杭州之南的钱塘江(包括上游富春江),犹如左手和右手,构成山水两道屏障,托住杭嘉湖平原。以钱塘江为界,西北部分称为浙西,东南部分称为浙东。
这是我们的河山,可以凭借御敌的河山!
浙西行署,设在於潜西天目山禅源寺,借用寺院的108间房。这是国民政府在浙西前线的指挥机关,领导浙西23县市的抗战,开展敌后游击战,支持正面战场。天目山浙西抗日根据地,成为国民政府少数坚持到抗战胜利的敌后抗日基地之一。
在天目山,发生了著名的告岭之战,先后两次。告岭是重要关隘,被称为“天目山之门”,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如果告岭不守,日军即可越过天目山,直下於潜、分水、桐庐,浙南半壁河山很快会陷于敌手。告岭之得失,关系极为重大。
1937年岁末,天寒地冻,衣裳单薄的176师守军,在告岭与日军开展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当地百姓把木炭送到战壕里,给战士烤火取暖。这场阻击战,中国军队经过一昼两夜的战斗,挡住了日军一个旅团的轮番进攻,以牺牲139名官兵、8名民夫的代价,成功阻敌,而日军的伤亡在我一倍以上。
第二次告岭之战,则更为激烈和持久,从1943年10月1日开始,长达1个多月战斗才结束。当时日寇集结3万余兵力“扫荡”浙西,攻击的最终目的是要干掉浙西行署,摧毁这个抗战指挥枢纽。以告岭为中心,各种争夺战发生了无数次。最危险的一次攻击,是伪装成山民的小股日寇,从我方防线间隙中穿插过岭,夺取了山南的太子庙,离禅源寺浙西行署不足十里。行署主任贺扬灵,当地《民族日报》的编辑和记者,还有禅源寺方丈等僧人,都手执步兵武器,同仇敌忾,誓死坚守。后经守军分头包围,消灭了这股日军,转危为安。
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天目山地区的老百姓,给予中国抗战军队强有力的支持,日寇“扫荡”浙西以失败而告终。
巍巍天目山,成为抗日的丰碑。
八一四空战中的中国空军编队
三、1939年,那是一个春天。中共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南方局书记周恩来,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的公开身份,从陪都重庆来到浙江前哨视察。3月17日,周恩来抵达浙江金华,随后途经建德、淳安、分水、於潜等地,抵达西天目山浙西行署,与浙江省政府主席黄绍竑会晤洽谈,共商抗日大计。
在禅源寺浙西临时中学,周恩来以极大的感召力发表演讲,称赞浙江是东南战场的先锋,号召全体人员团结抗战,收复杭嘉湖,保卫大浙江。之后离开天目山,前往桐庐、富阳一带,视察钱塘江南岸防务。
浙西之行,周恩来广泛地接触各阶层人士,开展抗日宣传和统战工作,以坚定的意志、独到的见解、精辟的分析、渊博的知识,赢得了人心,鼓舞了士气,对巩固和发展浙江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抗战的出路在于团结统一,抗战的胜利在于坚韧持久。抗战爆发后,作为政治犯的共产党人纷纷获得释放,走出监狱。共产党员朱镜我、张三扬、张崇文、邢子陶、徐洁身等人获释后,先后来到杭州,担负起重建浙江党组织、指导抗日救亡运动的任务。1937年11月,在杭州皮市巷,中共浙江省临时工作委员会成立,徐洁身任书记。1938年5月,中共浙江临时省委成立,刘英任书记。此后,杭州各县的党组织纷纷成立,组织抗日武装队伍,开展游击战争。
1938年3月18日,日军进犯临安,沈子球领导的余临孝边区抗日游击大队,在泥山湾伏击日军,击毙9人,缴获战马10余匹及部分物资。此后,他的队伍不断扩大,队员增至200余人,拥有各类枪械100余支。建德的党员陈一文,组织起一支50余人的抗日“坚勇队”,开展游击活动。中共富阳县特派员蒋忠回乡,建立亲贤乡抗日自卫队。1942年7月,中共浙东区党委成立,谭启龙任书记;之后浙东抗日武装正式编为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谭启龙担任政委。1943年12月,杨思一、蔡群帆率浙东抗日武装主力一部,与金义八大队等部会合,成立中共金萧地委,同时成立金萧支队,开辟抗日根据地。
1945年1月,由粟裕任司令员的新四军苏浙军区成立,成功控制了东西天目山,建立起方圆300余里、有100余万人口的浙西抗日根据地。余杭、临安、富阳先后建立起了抗日民主政权,鼎力支援新四军。
1945年4月至8月,新四军苏浙军区为打通浙西、浙东两大抗日根据地,四纵队两渡富春江,十一支队进抵萧山县境,与大批日军遭遇,击退了日军的猖狂进攻,6名新四军战士光荣牺牲;在二纵队及其所属金萧支队的配合下,新四军有效地控制了富春江南岸的广大地区,为夺取浙江抗战的最后胜利奠定了重要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