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博士,中美共建“太平洋共同体”
2011-05-04 上传人:新老年
[size=4] “世界正处于巨大变革之中。当剧变发生时,人们以为是冲突,其实这需要国家间做出相应的调整。美国和中国可能存在一些冲突,但不能基于冲突意识来制定政策。40年后,当我们回顾往昔,会为今天没有基于冲突理念做出的共同努力而感到骄傲。”2011年1月4日,88岁的亨利·基辛格博士在接受记者的专访时如是说。
40年前,当你乘坐巴基斯坦飞机秘密访问中国时,你想到了什么?那时的你是否期待过今天世界的格局?
基辛格:40年前访问中国时,我并没有预料到会有怎样的结果。直到访问中国的前几个月,我们都没有任何接触与交往,我本人对中国以及中国事务也不熟悉。
40年前,我们主要考虑苏联因素。1971年至1972年,尼克松总统和毛泽东主席恢复美中两国外交接触不是因为美国和中国的意识形态有共同点,而是出于地缘政治的需要。美中两国之所以交往,是因为两国领导人认识到他们面临的共同威胁。彼时的中国还不构成一个经济要素。
老布什和克林顿两届行政当局期间,发展战略性中美关系的政治和心理基础逐渐减弱。尽管克林顿政府巩固了美中两国的经济关系,支持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并恢复美中正常贸易关系,但他从来没有提出过一种令人信服的地缘政治理由。
小布什行政当局期间,美国对华政策仍然受到国内政治的左右,也就难以理顺处于世纪之交的错综复杂的中美关系。
但我们相信,目前美中两国领导人正努力将21世纪的美中关系推向一种积极的发展方向。今天,我们可以看到奥巴马总统和胡jin涛主席都有积极的愿望促进美中两国的合作关系。
你在战略层面上所谈到的概念,已从地缘政治等转变为中美两国的“共同机会”和“经济依赖”的概念,这是否意味着应该换一种思维方式思考今天的中美关系?
基辛格:其实,问题不在于美中关系的标签,而在于美中关系的内涵。两国发展合作关系不是一方施予另一方的恩惠,而是符合双方的共同利益。
有人常常把崛起的中国视为19世纪崛起的德国。德国的崛起最终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然而,“一战”首先是政治家的失败,对英德两国人民来说都是巨大的灾难。
我还是要再次强调,若美中两国发生冲突,不仅对美中两国人民不利,而且对全球也是灾难。中美冲突,我们想都不要想,想都不应该想。
而你又期待着怎样的一种中美关系?
基辛格:首先,我们要记住,美中之间的竞争是正常的,不可避免;但冲突对两国来说都是不幸的,要避免冲突。其次,我所希望看到的是合作,因为当今世界面临的许多问题,只有靠美中两国的合作才能解决。
两个月前,美国原国家安全委员会亚洲事务主任李侃如说中美两国最大的问题之一是彼此缺少信任,中国担心美国遏制中国,而美国担心中国挑战美国。你认为“不信任”是中美之间的大问题吗?
基辛格:我很了解美国政府,也熟悉政府中的主要领导人,他们都非常希望美国与中国保持良好的关系。他们也许不是所有情况和条件下都知道该怎么做,但他们的初衷和愿望是积极的。我不希望,两国之间产生一种不信任。我会坚决致力于避免它的发生。我相信,我们可以避免。我认为,两国的政府层面不存在一种不信任。
但现实是美国的亚洲政策变得越来越让中国人感到在针对中国。你曾经说过,“美国是一个太平洋国家,它不能排除在太平洋事务外。美国在亚洲的利益是抵制任何国家称霸亚洲。”能否解释一下你所说的“太平洋共同体”?你曾多次强调国际事务的中心正从大西洋转向太平洋和印度洋,但是美国在太平洋事务中所存在的机制远远少于它与大西洋国家间的机制。
基辛格:这就是为什么美中关系如此重要。这种关系起源于美中双方从战略利益考虑来遏制一个共同对手的初衷,但经过几十年的关系演变逐渐形成国际体系的一个支柱。
太平洋两岸的任何一方都需要另一方的合作来处理目前全球经济危机带来的影响和后果,而全球经济秩序的最终形成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今后几年美中两国如何处理彼此的关系。
如果保护主义在美国抬头,如果中国被视为长期的敌人,那么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魔咒将变成现实,即中国将转向重商主义,政治上会更趋保守,而这将导致19世纪的外交格局,即世界长久地陷入互相竞争的分裂格局。
在我看来,这一代领导人有机会塑造涉及各国共同命运的跨太平洋关系体系,就如“二战”结束后塑造跨大西洋体系一样。但是,区别于“二战”后的国际格局,现在面临的挑战更多地来自于政治和经济领域,而非军事领域。
我记得毛泽东主席曾经对我说过,关注日本很重要。对美国而言,我们在亚洲有一些传统上的朋友,我们与它们的关系亦早于中国,而保持与它们的良好关系,并非针对中国。建立一种与所有国家合作的亚洲机制,也是美国的利益。我所倡导的是,美中两国共同致力于太平洋的合作,并缔结一个“太平洋共同体”。
美国在成为世界强权过程中,世界经历了两次大战。尽管美国在20世纪初经济与科技实力就与英国相当,但真正成为世界领袖却是在“二战”后,美国不情愿地卷入了世界事务,此前奉行的是孤立主义。中国在其上升过程中,能从美国的历史经验中学到什么?
基辛格:美国的经历非常特殊。当我们逐渐成为大国时,我们是唯一一个重要的工业国家,但现在却有许多重要的工业国家。这是一个非常不同的背景。
我是一个为数不多见过所有中国领导人的人。我对中国领导人印象深刻,他们会对当下的棘手问题找到解决之道。毛泽东完成了革命,建立了政体;而胡jin涛正在继续建设由毛创立的政体,尽管他们面临着不同的问题。我似乎不能给中国出什么好主意了,中国领导人有足够的能力解决自身问题。
【《财经》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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