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堪特(Kent)过感恩节
一、关于感恩节
圣诞节、复活节等虽也隆重而热闹,但还都不算地道的、纯粹的美国节日,因为那些节日至少欧洲各国也都有。感恩节则不然,它扎根于美国历史。
1620年第一批英国移民为寻求宗教自由,乘“五月花号”船,在海上经历两个多月的风险艰辛后,在酷寒的11月,于今天马萨诸塞州的普里茅斯登陆。这第一个冬天,半数以上的移民死于饥饿和疾病,在冰天雪地生存岌岌可危之际,是猎食森林中的野火鸡救了他们的命,他们认为这是上帝的恩赐,使他们度过了难以度过的严冬。到第一个春天开始播种,得到了友好的印地安人帮助种玉米等农作物,和用三条小鱼埋在每堆种子下施肥。这年秋天他们得到了意外的丰收。为感谢上帝的恩典,也感谢印第安人的友好相助,他们邀请了印第安酋长马塞苏德来参加感恩盛宴。马塞苏德携同90名勇士并带来礼品五头鹿,移民们用猎取的火鸡及其他丰盛的食品,进行了联欢庆祝活动。这应该是新大陆第一个感恩节,时在1621年。这个节日一开始就有着宗教性的对上帝感恩和社会性的人与人因友好相助而感恩的双重内涵。
第二年(1622)由于歉收,由于与印第安人之间又发生了纠纷,就没有举行庆祝活动。但1623年以后,这种节日活动又不定期地保持了下来。直到美国独立后,华盛顿就职总统,明文规定789年11月26日星期四为第一个全国性感恩节;1863年林肯任总统后,宣布11月最后一周的星期四为感恩节。这个含意美好的节日一直延续至今。每年这一天,总统都要宣读感恩致词。
可见其隆重性。
从今天美国的现实情况来看,圣诞节突出家人团聚,有如我们的春节;而感恩节则继承了它最早的内涵:重在社会性的关爱和帮助他人。这一天美国很多家庭盛宴都会邀请单身朋友、外国旅客、离家在外的客居者等。所以外国留学生在这一天总是作为被美国家庭邀去作客的对象。感恩节的正餐菜单几乎仍与两百多年前的差不多,而且全美一样,其间最最不可缺少的是:烤火鸡。每吃烤火鸡,总会讲述先民们初到新大陆时的艰辛和奋斗,很有点忆苦思甜的味道。即使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民政部门或教会也会为他们提供传统的火鸡大餐。这实在是美国这移民国家的好传统。
二、我第一次参加感恩节
我在美国多次参加感恩节活动,但印象最深的还是第一次的感恩节。
那是1991年我初到美国,住俄亥俄州的堪特市,是以堪特大学为中心的大学城,一个“老移民”聚居地。他们会打趣地说洛杉矶不算真正的美国,那里外国人太多风俗习惯已经“异化”。只有他们这里才是最传统的美国人美国地方。此话不假,如这里几乎都是白人——最早的欧洲老移民的后裔,外国人就是少;如这里的人很讲礼貌,路上遇见不论认识与否都打招呼问候;如家家门前有小旗杆天天挂美国国旗……这里保留的老传统就是多一些,传统的感恩节自然也更“原汁原味”些了。
美国人马克在节前早就邀请我们全家去过感恩节了,节前一天又来电话真诚相邀。先说说马克,是女婿的好朋友。一个高个子很英俊的白人,三十来岁。他本是学化工的,找份工作会有很好的收入,但是他放弃了,改学神学。美国学校没有专职做学生工作的人,组织学生活动道德教育帮助困难者等由教会人员管,他爱上了这一行,当时是一个神职人员却又还未拿到神学院的学位(有学位可当牧师),工资低,不过一万多元年收入。妻子帕恩本是小学教师,因有三个孩子,放弃工作在家做家务,靠马克一个人这点收入,在美国是“穷人”。但是他热情慷慨乐于助人,感恩节请客,一请就要我们全家都到。商量后只由女婿和我去,女儿要我看看美国,借口带小孩不去了,再说带小囡因去确也不大方便。
到马克家开车不过十来分钟,从高速公路下来一条小马路边就是。马克家住着一幢两层楼的房子,前后草地。但隔壁却与男一幢楼毗邻,且是租的,这都说明他的不宽裕,虽然他也有三囊车,在美国,是“中下”或“下”的水平了。楼下是汽车库,进去是马克的书房。10岁的大女儿凯瑟琳披着一头金色卷发,穿着长裙,已在门口待客,与每个来客热情拥抱。二儿子山姆在书房的钢琴前演奏乐曲表示欢迎。我们把带来的小点心分给小孩,把大衣脱在书房里随马克上楼,帕恩在厨房里忙着,又与我们招呼说话。有个教育系的美国白人先到,是位很谦和的谦谦君子,在帮着张罗。马丁夫妇也先到了,他们是我们的邻居,非洲喀麦隆人。接着又来了一位复旦大学来的中国留学生;还有一对尼日利亚来的是邻县爱克隆大学的留学生,和一位肯尼亚留学生,都是黑人。凯瑟琳带着三岁的小妹妹曼丽抱着一只很大的玩具火鸡来见客人,让它在每位客人身上啄两口表示敬礼,引起一片欢笑。
当大家在谈“车”的热门话题时,我被凯瑟琳拉去看他们得奖的画,其中有一张色彩涂得很鲜艳,画中是一个小姑娘,她特别提醒我:那小小人是黑头发,画的是我们家的小囡囡,她说他们都爱她。又给我们介绍她全家人包括爷爷奶奶等亲属的照片,也参观了他们的房间:她和弟弟山姆睡I二下铺,她在上面山姆在下面,曼丽的小床在对面。墙角边有一块大布做的“三角兜”,里面堆放着上百个玩具,美国小孩是在玩具中长大的。对面是马克夫妇的房间,边上是卫生间。厨房在楼梯对面,客厅在中间。已到吃饭时间,主人催促入座了。
长餐桌的一端是主人马克夫妇,对面是教育系的那位谦谦君子和肯尼亚人。餐桌一边是尼日利亚夫妇和马丁夫妇,对面是女婿、我,复旦来的共三个中国人。女婿悄悄用中文对我说,“马克今天请第三世界”,我们都笑了。
感恩节的主要菜肴是吃烤火鸡。马克在厨房里把烤好的火鸡用特制的一种电锯,将去掉骨头的火鸡肉拉成薄片,先上桌满满的一大盆。其他的配菜是:烤火鸡时塞在火鸡肚子里的小面包块、葡萄干等等;放菠萝制的红薯泥;花菜胡萝卜等多种蔬菜的生菜色拉;煮四季豆;还有果酱、火鸡调料等,一筐自制的小面包以及水果。
宴会开始时,马克致欢迎词,还说些感恩节的话,接着做祷告。这里有好几个基督徒都虔诚地一起低头做祷告。我和女婿不信教,也一声不响地坐着,大家互相尊重。女婿和马克虽是好朋友,却一个无神论一个有神论经常唇枪舌战倒也不伤感情,马克喜欢我们的坦率,不隐瞒自己的观点。
接着马克请大家吃,每人将轮到自己面前的菜挑一些在自己盘子里,一圈轮完,一大盆火鸡差不多了,别的菜剩下不少,帕恩马上又上一大盆火鸡…·一只火鸡有十多斤,连小孩十多个人是吃不完的。
边吃边谈,问到在座的兄弟姐妹,肯尼亚人说有十几个,尼日里亚等都不少于七、八个,只有马丁夫人一人是独生子女,谈到非洲的婚俗都哈哈大笑。不知怎地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这个刚从中国大陆来的老知识分子身上,并不问我工资多少,问收入在美国是失礼的。但人人皆知中国知识分子收入低,那时是90年代初,“文革”以后还不太久,我立刻意识到这已是世界性的关注点了。他们共同的问题是:为什么待遇(经济收入、社会地位)这样低?中国是怎么了?中国知识分子这样“倒霉”,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读书?……他们的眼睛看着我:你为什么还培养子女读书,还来美周深造?我为之语塞。他们转而又问我的女婿,他不知所措,支吾着说:“大概读书后工作比工人农民轻松点吧?”自己也说不清。倒是马丁接了话题转了向,为我们解了围。他说他这个物理学博士在美国像一条小虫(无足轻重),回国可好呢,知识分子是人人羡慕的,他可以去当教授,也可进政府部门当部长。于是他们都讲自己国家里对知识分子怎么好……不再追问我们中国人了。我整理此文时已时隔十多年,国内知识分子的现状已大大改变,但当时被他们追问的窘状,和复杂的内心感受,至今难以忘怀。我们国家前段历史时期的知识分子政策,让我们面对多国学人的盘问时十分汗颜,尽管我们不是执政者。
时间不早,想到女儿一人照顾小囡囡不太放心,与女婿商量提早回去,马克挽留说还有甜点心南瓜馅饼呢,这是除了烤火鸡之外的另一道感恩节代表性食品,我们只好道谢。帕恩赶快决用:只银色烤盘装了烤火鸡等四样菜,中问还放一只小点心,上面用银色锡纸包装好,让我们带同去给女儿吃,帕恩与女儿很要好我们与大家道了别,马克一直送我们下楼到大门外看我们上了车才回去。
回到家女儿做了中国饭菜在等我们,怕我吃不惯好回来“补吃”,我说吃得惯,火鸡肉烤得香香的很好吃。我把帕恩给她的烤盘打开,她说火鸡肉又干又粗不想吃,于是我又吃掉了不过第二天的早饭,我可再也吃不下了,吃撑了。
然后来我也不止一次地被邀请参加感恩节宴会;后来儿女们还在感恩节按美国俗邀请别人参加他们举办的“火鸡宴”,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这第一次参加的感恩节,也难忘那友好的马克.家。多年不见了,马克、帕思和孩子们,你们好吗?